再次醒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胡子璿的懷裏抱著一個皺皺巴巴的小嬰兒,正哇哇大哭。
顧澤臨就是被這孩子的哭聲給吵醒的。
胡子璿哄不好那孩子,急得滿腦袋都是汗,滿病房的團團轉。
他聽著孩子清脆嘹亮的啼哭,睜著眼一動都沒有動。
天花板上一片潔白,連頂燈都是白色,而他分明記得,那天黃昏時的海水是一片青灰。
從那不知是青灰還是蒼白的暗影裏出現了一張臉,衝他勾著唇角,他想伸手去牽她的手,卻動彈不得。
林紹雲怕他醒了以後還要再走,把他手腳都捆得嚴嚴實實。
“表哥,你醒了!”胡子璿喊了一聲。
“你放開我吧,我不會亂走了。”
“不行,紹雲說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好,不能讓你亂來。”
他轉過頭,看向胡子璿懷裏的嬰兒,“我想抱抱那孩子,她出生以後,我還沒抱過她呢。”
胡子璿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替他解開了繩子,把那個孩子抱到了他的麵前。
他還從來都沒有抱過這麼小的嬰兒,大約是早產的緣故,她整個人還是有些紅彤彤皺巴巴的,身子也比一般的嬰兒要瘦小許多。
顧澤臨僵硬地抱著她,生怕稍微一使勁就會捏碎她的小細胳膊。
這孩子也真是奇怪,剛才還哭得昏天黑地,一被顧澤臨抱住,立刻就止了哭泣,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麵前的人。
“寶寶,這裏是爹地哦。表哥,你看她笑了!”
胡子璿自從當了媽以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母愛的光輝,連帶著看著顧澤臨的孩子,也滿眼都是歡喜。
但歡喜過後,她又忍不住哽咽。
顧澤臨向孩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她立刻就握住了他的指尖。
這孩子的手竟那樣小,一個手掌隻握得住他一根手指。
心裏有根柔軟的弦霎時被觸動,他終於牽了牽唇角。
團團出生的時候,他沒能陪在身邊,如今這孩子還那麼小,卻可能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團團怎麼樣了?”他問。
“手術很成功,隻是畢竟是個大手術,他還需要在無菌病房裏多觀察一段時間,你暫時沒法去見他。”
顧澤臨默然。
不見也好,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孩子。
他誰也不想見。
顧澤臨出院以後,依舊沒有放棄搜尋寧清歡的下落。
他不肯讓海上搜救隊的那些人回來,也不肯給寧清歡辦葬禮,每日就去海邊找她,抱著一絲殘存的希望,搜索了海岸線附近幾十公裏的地方。
可是,哪裏都沒有寧清歡的蹤跡。
時間久了以後,搜救隊的人每天隻是定時出去點一次卯,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應付一趟,所有人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除了顧澤臨。
他沒有一刻放棄過要去尋找她,哪怕付出所有,都一定要找到她。
可是,她就這麼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連屍骨都不知去了何方。
那個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因為是早產的緣故,長得比別的孩子都要瘦小一些,卻被他取了一個格外不符合的名字,叫圓圓。
團團與圓圓,那是他今生唯一的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