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借一把可以分屍的鋸子 14
我又一次在大汗淋漓中驚醒過來。
從我開始記事以來,我就常常做這個夢,這跟一般的夢不太一樣,一點兒也不模糊,就跟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一模一樣,我甚至懷疑我在做夢的時候實際上是醒著的,也因為這個夢的頻繁,而且每次都一樣,導致這個夢似乎不再那麼單純了。
我不知道在夢裏斷了手臂的女人,跟曠野中的白衣女子是不是同一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杜巧月,我曾不止一次地問奶奶杜巧月的手臂上有沒有蝴蝶,奶奶很顯然不願意再提杜巧月,總是岔開話題,問多了,她就懷疑我中了邪,再後來,我便不再問了。
我常常在夢醒後趴在窗子上出神地看著後院的那口井,那個算命的說我命裏帶劫之後,奶奶就不顧父親的反對硬是把井封死了,還在上麵鋪了厚厚的一堆土,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墳塋。奶奶說杜巧月又出來了,所以我沒事就盯著它看,我甚至希望杜巧月能從井裏爬出來,我想看看杜巧月到底是不是我夢裏的女人。
她說:“帶我出去……”
從哪裏把她帶出去?又要把她帶到哪裏去呢?
我的童年就是在研究那口井,以及那個夢中度過的。
生活繼續,家裏的日子越過越苦,沒多久父親就跟著別人跑到城裏去打工了,聽說學了駕駛,在一間水泥廠幫人開車,兩年後把母親也接去了,本來要把我跟奶奶都接去的,可是奶奶死活不肯離開這裏,也不讓父母把我帶走,她心裏一直記著那個算命的說過的話,父母拗不過他,隻得把我跟奶奶留在了這個鳥不拉屎的農村。
轉眼我到了上學的年齡,奶奶每天都把我送到學校門口,看到我走進教室她才回去,放學了她又提前在學校門口等我,一直到我上中學。
因為村裏沒中學,要到鎮上去讀,奶奶用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給我買了一輛自行車,奶奶確實是疼我的,每個星期五她都從家裏走到學校,然後坐著我的自行車回家,星期天她又親自把我送到學校,她再步行回家,每個周末都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不管刮風下雨,她從不間斷。從家裏到學校大概二十裏路,她每次都走路,我心中不忍,勸過她好幾次,但她不聽,笑著說:“隻要小煙沒事,奶奶哪怕走到省城也是高興的。”
是的,我一天一天平平安安地長大,奶奶卻越來越老了,身體佝僂著,我還真擔心等我讀大學了以後,奶奶怎麼辦?
今年的暑假,母親回來了,化著淡淡的妝,頭發也燙卷了,還染成了棕黃色,儼然一副城裏人裝扮,時髦得很。在這之前,她給我寫過信,她在信裏說,等我放暑假的時候她就來接我,並且在信裏說了她跟我父親現在的生活情況,他們已經搬到了S市,母親在信裏充滿了抱怨,她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跟我父親努力了這麼些年,不僅沒賺到什麼錢,還欠了外麵一屁股債,他們的日子過得很不好,父親依然在幫別人開車,她則租了一間小店麵開公用電話,擺了幾張麻將桌,順便抽點牌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