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人家找人到香港調查了他!不知從哪兒弄到的消息:男廁所的隔間裏,有四隻皮鞋!您說是怎麼回事?我說這怎麼可能呢,肯定是誣陷他。可他北京公司的前台——也是我閨蜜——跟我說,前些日子有天夜裏去他在北京的公寓找他,他穿著睡衣,光著腳來開門。您猜我閨蜜看見什麼了?門廳裏也有四隻皮鞋!兩雙,不一樣大!您說,這位精英高管為什麼要追我?就算非得找個女朋友做做樣子,也輪不到我這個平平常常的打工族吧?”
郝依依又咯咯笑了兩聲,繼續說:“當然,我明白,他是香港名門之後,這種事弄不好要給家族抹黑的。不過我倒是覺得無所謂,這都什麼年代了?不過據說他爹地可是很保守。要是知道了這些,說不定會把他趕出家門的!您說,會嗎?”
Max狠狠地把手機朝著走廊下的馬路摔下去。所以他並沒聽見手機裏那甜美動人的聲音。
“親愛的王總,再見啦!”
Max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琢磨著該怎麼跟父親開口。過了半晌才悻悻地離去。他並不知道,就在幾周前,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郝依依也曾站在那裏,拿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誰也說不準,在那一刻,郝依依是不是真的有點兒動心:Max也許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Max是在兩天後跟爹地坦白的。
王鳳儒躺在明德醫院酒店式病房的病床上,輸著液吸著氧,根本沒力氣打人或者摔東西。可Max還是下了兩天的決心。他擔心的倒不是父親的身體,而是父親的遺囑。父親一直張羅著讓他到內地找二叔王嘯虎的遺腹子,可見並不十分地想把一切都留給他。如今他捅了這麼大的婁子,說不定真的就被淨身出戶了。
在過去的兩天裏,Max谘詢了香港最好的律師,也輾轉著找了黑道,並沒有特別可靠的方案。股東本人去做變更,法律上毫無漏洞;而黑社會即便“做”得了郝依依,也“做”不了英屬維京群島的工商登記辦公室。連公司到底轉給誰都弄不清,黑道也不能輕易插手。他們也得評估風險,知道自己在跟誰作對。
Max甚至想到了讓爹地在修改遺囑之前就……他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他擁有世界名校的學位,畢竟不是亡命之徒。即便失去了繼承權,他的媽咪也絕不會讓唯一的兒子露宿街頭。
所以,在王鳳儒的追問之下,Max到底還是把實情告訴了父親:費肯的股份還沒轉回去。暫時轉不回去了。BVI公司出問題了……出乎Max的預料,王鳳儒並沒被氣死,也沒暴跳如雷,或者立刻取消他的繼承權。父親隻是閉上雙眼,安靜地躺著,表情並無異樣。仿佛隻是有點兒乏,打個盹而已。
“你到底有沒有找你二叔的兒子?”王鳳儒閉著眼問。Max立刻打了個寒顫,語無倫次道:“沒有!不……我是說,我找了!不過……沒找到!”
“謊話!”王鳳儒仍閉著眼,像是在夢囈,“隻要找,就一定能找到!”
Max心驚膽戰,幾乎要坦白求饒,或者用枕頭把老頭子悶死。可他突然又聽見父親憤憤地說:“那個女人!做夢都想讓她兒子從我們這裏撈到些什麼!”
Max一愣,心想父親難道是在說那個遺腹子的母親?難道他們一直有聯係?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讓Max費事去找?
王鳳儒卻又沉默了。閉目養神,像是果真睡著了。
可正當Max打算要悄悄離開,王鳳儒又突然開口了:“你是不是害怕我會取消你的繼承權?”
Max心裏一驚,後背出了冷汗。王鳳儒卻說:“放心。我不會的。雖然你很蠢,可我隻有一個兒子。”
Max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沒蠢到無藥可救!”王鳳儒頓了頓,又綴了一句,“你要是真的把那個私生子給找到了,我倒是真要考慮取消了!”
Max心中不解,卻又不敢問,隻能耐心等著爹地往下說。
過了許久,王鳳儒終於又開口了,像是自言自語:“隻有能夠不擇手段保護自己利益的人,才配繼承我的家業。”
Max激動萬分,差點給父親下跪磕頭。
“你先不要急著謝我。未來的路還很難走。”王鳳儒雖然緊閉著雙眼,卻仿佛能洞察一切,“牛長江雖然倒台了,但曲行長和張小斌未必就一定能得勢。遠江銀行上市,這麼一塊大蛋糕,總有別人要眼饞的。我在北邊做了三十年的生意,我很熟悉那裏。”
Max連連點頭。
“還有費肯,我有一種預感,”王鳳儒又說,“是我們的,總歸還是……”
王鳳儒的話並沒有說完,Max屏息等著。可過了很久,王鳳儒一直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好像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