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為白塔真人作惡多端,劫數到了,老天都要收他,自然難逃身死命喪,於情於理確是如此。可是話雖這麼說,此人畢竟是塔教首腦,官府追捕了他幾十年都沒見蹤影,除了潛蹤深藏,更會許多造畜的詭異手段,還有荒葬嶺的神獒,以及躲在槐園筷子城裏吃小孩兒的潘和尚,這些妖人惡獸,有哪一個是易與的?怎地通天的本事不得施展,就全都折在了張小辮兒手裏?
想來張小辮兒也隻不過是半通非通地學了點兒相貓之術,怎麼就能憑著大運誤打誤撞,舉手投足之間就把這些巨奸大惡一一鏟除,歸根到底還是得了林中老鬼暗中指撥。那林中老鬼不言則可,言出則必定應驗如神,道破了許多玄機,凡事經他布置,必有可觀。
張小辮兒還以為自己時運來了,祖墳上添了座沒影沒形的薦福碑,早晚就要發跡,故此命中才有貴人相助,得遇到林中老鬼指點迷津。要不了多久,張三爺便已是輕裘肥馬載高軒,指麾萬眾驅山前,何等的威風榮耀。卻不想仕途沉迷,實是無邊的苦海,哪得逍遙自在,頭上的頂戴花翎紅纓子,又不知要用多少鮮血染透。
更想不到世上絕無如此便宜的好事,常言道得好“得便宜處失便宜”,禍根凶神早已深埋,隻不過還不到他張三爺發還的時候。要問鹽從哪兒鹹,醋打哪兒酸?那金棺墳裏的林中老鬼究竟是什麼來曆,如此扶持張小辮兒又到底有什麼圖謀?
可這些事別說張小辮兒蒙在鼓裏,就連提督府白塔真人、筷子城老鼠和尚、荒葬嶺韃子犬這一幹賠上性命的妖人惡畜,也是死得稀裏糊塗不明不白。恐怕他們直到過了奈河橋落進了枉死城,也不知自己其實是死在了林中老鬼的算計之下。
至於林中老鬼之事,全是後邊的話頭,日久自明,現在暫且不表。單說當今世上內憂外患,盜賊草寇多如牛毛,靈州城內雖然兵精糧足,但被粵寇團團圍困,幾場惡戰之後,不免人心惶恐。張小辮兒剿殺塔教妖邪一事雖然做得隱秘,奈何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沒過幾日便是滿城皆知。他名頭在外,大有能聲。
這人的名,樹的影,傳來傳去,眾人都以為張牌頭是有大手段的人物,每每見了他便是牌頭長、牌頭短,就如稱那些富戶為員外一般,總是尊他,等閑出去吃茶喝酒,店家也不肯要他使錢。
張小辮兒心中暗自得意,連走路都快不知道先邁哪條腿了。他感念林中老鬼的恩德,卻在城中苦尋不著此人,又常常想起多得靈州野貓相助,得空就買些熟肉魚頭當作貓食,拿去貓仙祠裏給野貓們享用,故此滿城之中,連人帶貓,無不念著他的好處。特別是那些家貓野貓被他喂熟了,更是出入相隨,形影不離,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天馬大人在城頭上點閱了靈州團勇,然後傳來張小辮兒,說起張牌頭手段不凡,別看年紀輕輕,卻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輕而易舉地鏟除了盤踞在城中多年的塔教妖孽,深得本官和圖海提督賞識。如此人物放在捕盜衙門中豈不大材小用,必當破格舉薦出來,推舉到軍中報效朝廷,如此才能得以施展真實本領。今日先調撥到團練中充做營官,管領一營團勇。
當時清廷的滿人八旗兵和漢軍綠營兵,多是因為年久不用,軍紀廢弛,士卒懈怠,再也不複昔日橫掃天下之鋒,難以應付大規模的戰事。隻有僧格林沁率領的蒙古馬隊東征西討,除了拱衛京畿重地,還要四處鎮壓農民起義。此刻朝政紊亂,天下動蕩不安,這支人馬雖然精銳,卻往往撲滅了東麵,西麵又生出亂來,也自是疲於招架。守衛京城的大軍不能輕易調動,隻好命各地自組民團,眼下靈州城裏有許多民團,多是就地招募聚集。這裏邊不免魚龍混雜,更有許多招安來的響馬草寇,其中有一營的字號稱為“雁營”,營中皆為同鄉同族的“雁戶”,最是彪勇善戰,衝鋒陷陣,渾不懼死。但“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其營官在前天守城禦敵的血戰中,被粵寇彈丸貫腦而亡,所以營頭之職暫時空缺。
馬大人深感雁營士卒勁悍,又都是響馬子出身,難以被官家掌握,唯恐其生出亂子來,所以思量著要派個心腹的人統領此營。可圖海提督卻認為雁營中的兵勇都是滿身賊骨頭,屢屢在城中鬧事,可能暗中還有殺官造反之意,根本不能留,留下來必成大患,應該盡快想辦法除了此營。雙方爭執不下,最後圖海就提議讓張小辮兒轄帶此營,表麵上是提拔於他,其實用心陰險狠毒,是打算安排一個去處,讓張小辮兒和雁營有去無回。誰料想,隻因這一去,才引出一場惡戰,直殺得天昏地暗,數月無光。
有分教:“千軍萬馬似潮來,屍滿城郭血滿垓。”欲知後事如何,且看《金棺陵獸》第五卷《黃天蕩》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