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蟲鑽心,痛苦如此真切,他無處遁逃。每一條扭曲在血脈之中的蟲子仿佛都在恥笑著他,印證著眼前的一切。
他拚命地抓著自己,想把扒在骨頭上,扒在關節上,扒在肉上,啃食自己肢體的蠱蟲揪下來,狠狠踩碎!但,什麼也找不到,什麼也摸不到!
畫憶勉強看向自己衣衫下擺上的濕潤滑膩,再一次閉上了眼睛。身體似乎在慢慢溶化,變成這個春天裏的一撥泥土,散發著野地裏一朵小百合的最後的香氣,去嗬護那棵正笑得燦爛的桃樹。
突然,開門聲起。男子披散著淩亂的黑發,雪白的衣衫半敞,快步向廚房走去。須臾之間,手捧著一盒精致的糕點,又疾步向臥室走來。
盡管沒有太陽,但他依然能夠感覺到光影勾勒出那高大的輪廓。
疼痛讓汗水象水潑似的流入眼睛,流過嘴角,流下麵頰,他牢牢控製著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卻在男子轉身即將進入臥室時,顫抖地用手抖了抖花枝,撲簌簌的桃花瓣飛旋四圍。那男子果然頓住腳步,扭回頭望向自己。
一眼萬年。
男子幽深的眼眸因情\/欲的洗滌而火熱,頸上有激\/情過後的道道抓痕,燙得畫憶頭暈目眩。
心似乎跳出身體,他感到身體一半冰冷,一半火熱,兩種感覺在體內慢慢交疊,彙合,流入脊椎,讓他整個後背僵硬一片。
眼淚在眼眶的後麵被生生咽下,那冰冷撩人的氣息壓迫著靠了過來。
“憶兒?你怎麼還在這裏?……你母親餓了,我去幫她拿些糕點。你,有何事?”
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從轟鳴的空白中勉強回神,憤怒,在心底一點點燒灼起來,越燒越旺,燙得他無法喘\/息,目眥盡裂。
萬蟲噬骨的劇痛,比起心裂開的疼,好似不曾存在。指尖死死摳進手掌,血痕慢慢顯現。
你,愛的不是我嗎?
“為什麼,娶她?”力量已不足以支撐再多吐露一字。
男人嘴角輕輕一彎,冰冷的手掌輕柔摩梭著他的發頂,溫柔的眼神,卻給出痛徹心扉的話語。
“你說過,你給我我所要的,而我,給你一切你所要的。現在,我兌現了我的諾言。”男子的手伸向粉紅的花瓣,“況且,我現在突然覺得,和她一起,也沒什麼不好,或許這才是正確的選擇…….”目光又溫柔地灑向臥室,“將來有一天,或許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他幹涸的嘴唇甕動了幾下,有苦澀的東西在喉間滾動,伸出的指尖在觸到他的衣角前又滑落下來。
“劫,誰在外麵?”女子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沒事,是一隻小貓。”男子笑著答到,又溫和地撫摸了一下畫憶的發頂,慢慢轉身,在漫天落花中,緩步離去。
別、走。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把這兩個字說出口了,抑或他隻是想說出口,但他已失去了這個資格。
有什麼理由怨他,恨他,這是自己的選擇,是自己一直以來執著追求的信念,滿足那個女子,成全她的一切,因為他愛她,或者他隻是以為,自己愛她,愛到可以奉獻自己的一切給她為祭,哪怕是自己的生命,甚至是自己的愛人。
現在,終於成功了!那個女子得到了幸福,他覺得自己也應該感到幸福。
但是現在…….他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屋內再一次傳來男女纏\/綿交\/合的低\/吟,看著自己濕膩冰冷的衣衫下擺,他輕輕摸摸自己的胸口,沒有心在裏麵跳動,大概已經被蠱蟲吃完了吧?
“有時候,我真想挖出你的心來看看,究竟是什麼做的?”
無數冰冷的液體從眼窩落到手上,胸前。他俯身拾起一朵小小的野百合,輕柔地從自己的額頭,滑到眼睛,再滑到下頜,喉結,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無聲無息地笑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淚水四濺,他笑自己明明是個被蟲子吃剩下的,沒有心、沒有肉、沒有骨的人,卻為何感到一種叫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笑自己明明應該是幸福的,卻再也不能苟活一刻。
他要剖開看一下,看看自己胸腔裏到底是什麼情況,要看看這疼痛從何而來,他要找回自己的心,找回自己的肉,找回自己的骨,他要幸福起來。
藍光閃耀,星淵在手,他緊握劍刃,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