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魁微微一怔,神色一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師傅在這等關頭,卻是認同他師兄的立場。
拜師十數年,從懵懂無知,心有怨氣的少年,到得現在,有大誌氣,大抱負。一切改變,全都是身後中年儒生的教導。
在他心中,自己的師尊一言一行,都合天地道義。所有違逆,都是倒行逆施,叛道離經之舉。
他曾犯過很多錯誤,都是身後中年儒生言傳身教。如今每每想來,都是感激不已。
但是此等時刻,自己的師尊卻是再一次站在了和他完全不同的立場上,讓他深以為恥,甚至不知如何麵對的事情,卻被往日尊敬之人所認同。
他的認知,他世界觀,再一次崩潰了!
這似乎不是第一次,但卻是最激烈的一次。曾經,身後中年儒生一句話語,便會讓他疑惑,讓他自行探索,改弦更張,迷途知返。
然而這一次,他隱隱覺得不需要。他覺得自己沒錯,他應該大聲說不。他才是這片穀地的統領,所有事情應該按照他的意誌行事。
想法是這般,但是真正做起來,卻是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救治葉飛,待其傷好後耐心解釋?那出手的三位長老怎麼辦?那謀劃的師兄淩正雄怎麼辦?
葉飛追究呢?或許他理解,他寬宏大量,但是他的麾下之人,可會願意?
淩正雄這次謀事狡詐,背信棄義,但這卻全是為了他,為了他恢弘之氣,為了他苦苦向往的皇圖大業。
身周所有妖蠻煉體者,投靠他,追隨他。三年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標。難道因為一個葉飛,真要就此放棄?
其他人願意嘛?如何安撫?
一瞬間,他腦袋裏跳出了這般多想法,原本因震驚而措手不及,此番卻是漸漸清醒。
這等時刻,淩正雄再次開口,微微躬身,衝著中年儒生,輕輕一禮,“師傅,這般事對徒兒而言,一點都不難做!”
中年儒生目光微微一亮,第一次凝在了淩正雄的身上。
這個大徒兒卻是移開目光,看向了龍魁,一副看透世事的目光,微笑道:“師弟圖謀天道大義,艱難無比。需要無盡財力,需要無數高手。他身居大義,一切自然都合天道運轉。但是宏圖大業之下,卻也有陰暗。大業未成,難以包容,這就需要徒兒去化作尖刀,化作毒刃,做汙穢不堪之事!”
一將功成萬骨枯,千古帝王,雖然耀眼。但是萬世基業之下,卻還是累累枯骨。有功臣烈士,也有強敵奸人。
敵人自然有其可惡當死之處,功臣卻也未必人人偉岸。再雄才大略的帝王,手下也有弄臣奸佞。
聖人不方便出手的,那就藏於陰暗。讓那些狡詐奸猾的劊子手,去謀劃執行。
此等時刻,淩正雄便願意做這等人物。偉岸榮光讓與師弟龍魁,而他自己,卻是身化惡人奸徒。
這是不是本性使然,根本不重要。這是一種犧牲,這是一道盾甲,為的龍魁的天道大義,為的是他光芒偉岸。
每一位強者,每一個帝王,每一方勢力的首領,都需要這等人物。
中年儒生笑了,對著這個大徒弟,第一次點頭讚賞,“雄兒,你這幾年不在為師身邊,修行上分毫不差,連悟性也是如此之好,實在難得。”
“很多人都欠缺那麼一份自知之明,被諸般事物束縛,到頭來,鏡花水月,都是一場空!”
這般話他先是看著怔怔失神的辛諾,然後又掃向葉飛三人。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淩霄和魯行彪呆住了,被淩正雄言語所驚。尤其是淩霄,三年朝夕相處的淩正雄,在他眼中,徹底變了模樣。
他覺得非常討厭,非常可惡。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卻是根本說不出話來。隱隱間覺得很是佩服,甚至心馳神往。
不自禁間,他赫然將自己類比。到得如今並未完全融入的龍社,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位置。
他就是那把陰暗中的尖刀,哪裏有汙穢,哪裏就有他。
葉飛不方便出手,葉飛不能出手,往日裏優柔寡斷,婦人之仁。那個龍社中欠缺的人,終於出現了!
想到這裏,淩霄笑了起來,一瞬間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義。他又哭了,若是提前一步明曉自己的身份,又或許能有一份小人之心,絕不會讓葉飛陷落這種困境,無處逃生。
他悟了,龍魁那裏,也是醒悟過來。
他微微轉身,對著淩正雄的方向,彎腰一拜。一句話沒說,但是所有一切,都是不言自明。
“殿下醒悟就好,還是讓我來出手吧!葉飛這人,不能髒了殿下的手!”
淩正雄大喜難言,這件事他雖然早就下定了決心,甚至做好了和龍魁徹底鬧僵的打算。如今對方及時醒悟,實在是再好不過!
言語一落,他身形暴起,淩空衝著葉飛奔去。
“你敢!”
淩霄勃然大怒,真元暴漲,身形彈射而起,整個人化作一道屏障,準備將所有攻勢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