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匡超人幸得良朋潘自業橫遭禍事(2 / 3)

當下兩人來家,賭錢的還不曾散。潘三看著賭完了,送了眾人出去,留下匡超人來道:“二相公,你住在此,我和你說話。”當下留在後麵樓上,起了一個婚書稿,叫匡超人寫了,把與郝老二看,叫他明日拿銀子來取。打發郝二去了。吃了晚飯,點起燈來,念著回批,叫匡超人寫了。家裏有的是豆腐幹刻的假印,取來用上。又取出朱筆,叫匡超人寫了一個趕回文書的朱簽。辦畢,拿出酒來對飲,向匡超人道:“像這都是有些想頭的事,也不枉費一番精神,和那些呆瘟纏甚麼!”是夜,留他睡下。次早,兩處都送了銀子來,潘三收進去,隨即拿二十兩銀子遞與匡超人,叫他帶在寓處做盤費。匡超人歡喜接了,遇便人也帶些家去與哥添本錢。書坊各店也有些文章請他選。潘三一切事都帶著他分幾兩銀子,身上漸漸光鮮。果然聽了潘三的話,和那邊的名士來往稀少。

不覺住了將及兩年。一日,潘三走來道:“二相公,好幾日不會,同你往街上吃三杯。”匡超人鎖了樓門,同走上街。才走得幾步,隻見潘家一個小廝尋來了,說:“有客在家裏等三爺說話。”潘三道:“二相公,你就同我家去。”當下同他到家,請匡超人在裏間小客座裏坐下。潘三同那人在外邊,潘三道:“李四哥,許久不見。一向在那裏?”李四道:“我一向在學道衙門前。今有一件事,回來商議,怕三爺不在家,而今會著三爺,這事不愁不妥了。”潘三道:“你又甚麼事搗鬼話?同你共事,你是‘馬蹄刀瓢裏切菜——滴水也不漏’,總不肯放出錢來。”李四道:“這事是有錢的。”潘三道:“你且說是甚麼事。”李四道:“目今宗師按臨紹興了。有個金東崖,在部裏做了幾年衙門,掙起幾個錢來,而今想兒子進學。他兒子叫做金躍,卻是一字不通的,考期在即,要尋一個替身。這位學道的關防又嚴,須是想出一個新法子來,這事所以要和三爺商議。”潘三道:“他願出多少銀子?”李四道:“紹興的秀才,足足值一千兩一個。他如今走小路,一半也要他五百兩。隻是眼下且難得這一個替考的人,又必定是怎樣裝一個何等樣的人進去?那替考的筆資多少,衙門裏使費共是多少,剩下的你我怎樣一個分法?”潘三道:“通共五百兩銀子,你還想在這裏頭分一個份子,這事就不必講了。你隻好在他那邊得些謝禮,這裏你不必想。”李四道:“三爺,就依你說也罷了。到底是怎個做法?”潘三道:“你總不要管。替考的人也在我,衙門裏打點也在我。你隻叫他把五百兩銀子兌出來,封在當鋪裏,另外拿三十兩銀子給我做盤費,我總包他一個秀才。若不得進學,五百兩一絲也不動。可妥當麼?”李四道。“這沒的說了。”當下說定,約著日子來封銀子。

潘三送了李四出去,回來向匡超人說道:“二相公,這個事用的著你了。”匡超人道:“我方才聽見的。用著我,隻好替考。但是我還是坐在外麵做了文章傳遞,還是竟進去替他考?若要進去替他考,我竟沒有這樣的膽子。”潘三道:“不妨,有我哩!我怎肯害你?且等他封了銀子來,我少不得同你往紹興去。”當晚別了回寓。

過了幾日,潘三果然來搬了行李同行,過了錢塘江,一直來到紹興府,在學道門口尋了一個僻靜巷子寓所住下。次日,李四帶了那童生來會一會。潘三打聽得宗師掛牌考會稽了,三更時分,帶了匡超人,悄悄同到班房門口。拿出一頂高黑帽,一件青布衣服,一條紅搭包來,叫他除了方巾,脫了衣裳,就將這一套行頭穿上。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不可有誤。”把他送在班房,潘三拿著衣帽去了。

交過五鼓,學道三炮升堂,超人手執水火棍,跟了一班軍牢夜役,吆喝了進去,排班站在二門口。學道出來點名,點到童生金躍,匡超人遞個眼色與他,那童生是照會定了的,便不歸號,悄悄站在黑影裏。匡超人就退下幾步,到那童生跟前,躲在人背後,把帽子除下來與童生戴著,衣服也彼此換過來。那童生執了水火棍,站在那裏。匡超人捧卷歸號,做了文章,放到三四牌才交卷出去。回到下處,神鬼也不知覺。發案時候,這金躍高高進了。

潘三同他回家,拿二百兩銀子以為筆資。潘三道:“二相公,你如今得了這一注橫財,這就不要花費了,做些正經事。”匡超人道:“甚麼正經事?”潘三道:“你現今服也滿了,還不曾娶個親事。我有一個朋友,姓鄭,在撫院大人衙門裏。這鄭老爹是個忠厚不過的人,父子都當衙門。他有第三個女兒,托我替他做個媒。我一向也想著你,年貌也相當,一向因你沒錢,我就不曾認真的替你說。如今隻要你情願,我一說就是妥的,你且落得招在他家。一切行財下禮的費用,我還另外幫你些。”匡超人道:“這是三哥極相愛的事,我有甚麼不情願?隻是現有這銀子在此,為甚又要你費錢?”潘三道:“你不曉得。你這丈人家淺房窄屋的,招進去,料想也不久。要留些銀子自己尋兩間房子。將來添一個人吃飯,又要生男育女,卻比不得在客邊了。我和你是一個人,再幫你幾兩銀子,分甚麼彼此?你將來發達了,愁為不著我的情也怎的?”匡超人著實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