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蕭雲仙廣武山賞雪沈瓊枝利涉橋賣文(2 / 3)

蕭雲仙又候了五六個月,部裏才推升了他應天府江淮衛的守備,帶領引見。奉旨:“著往新任。”蕭雲仙領了劄付出京,走東路來南京。過了朱龍橋,到了廣武衛地方,晚間住在店裏,正是嚴冬時分。約有二更盡鼓,店家吆呼道:“客人們起來!木總爺來查夜!”眾人都披了衣服坐在鋪上。隻見四五個兵打著燈籠,照著那總爺進來,逐名查了。蕭雲仙看見那總爺原來就是木耐。木耐見了蕭雲仙,喜出望外,叩請了安,忙將蕭雲仙請進衙署,住了一宿。

次日,蕭雲仙便要起行,木耐留住道:“老爺且寬住一日。這天色想是要下雪了,今日且到廣武山阮公祠遊玩遊玩,卑弁盡個地主之誼。”蕭雲仙應允了。木耐叫備兩匹馬,同蕭雲仙騎著,又叫一個兵,備了幾樣肴饌和一尊酒,一徑來到廣武山阮公祠內。道士接進去,請到後麵樓上坐下。道士不敢來陪,隨接送上茶來。木耐隨手開了六扇窗格,正對著廣武山側麵。看那山上,樹木凋敗,又被北風吹的凜凜冽冽的光景,天上便飄下雪花來。蕭雲仙看了,向著木耐說道:“我兩人當日在青楓城的時候,這樣的雪,不知經過了多少,那時倒也不見得苦楚。如今見了這幾點雪,倒覺得寒冷的緊。”木耐道:“想起那兩位都督大老爺,此時貂裘向火,不知怎麼樣快活哩!”

說著,吃完了酒,蕭雲仙起來閑步。樓右邊一個小閣子,牆上嵌著許多名人題詠,蕭雲仙都看完了。內中一首,題目寫著《廣武山懷古》,讀去卻是一首七言古風。蕭雲仙讀了又讀,讀過幾遍,不覺淒然淚下。木耐在旁,不解其意。蕭雲仙又看了後麵一行,寫著“白門武書正字氏稿”。看罷,記在心裏。當下收拾回到衙署,又住了一夜。次日天晴,蕭雲仙辭別木耐要行。木耐親自送過大柳驛,方才回去。

蕭雲仙從浦口過江,進了京城,驗了劄付,到了任,查點了運丁,看驗了船隻,同前任的官交代清楚。那日,便問運丁道:“你們可曉的這裏有一個姓武名書號正字的,是個甚麼人?”旗丁道:“小的卻不知道。老爺問他,卻為甚麼?”蕭雲仙道:“我在廣武衛看見他的詩,急於要會他。”旗丁道:“既是做詩的人,小的向國子監一問便知了。”蕭雲仙道:“你快些去問。”旗丁次日來回複道:“國子監問過來了。門上說,監裏有個武相公,叫做武書,是個上齋的監生,就在花牌樓住。”蕭雲仙道:“快叫人伺候,不打執事,我就去拜他。”

當下一直來到花牌樓,一個坐東朝西的門樓,投進帖去,武書出來會了。蕭雲仙道:“小弟是一個武夫,新到貴處,仰慕賢人君子。前日在廣武山壁上,奉讀老先生懷古佳作,所以特來拜謁。”武書道:“小弟那詩,也是一時有感之作,不想有汙尊目。”當下捧出茶來吃了。武書道:“老先生自廣武而來,想必自京師部選的了?”蕭雲仙道:“不瞞老先生,說起來話長。小弟自從青楓城出征之後,因修理城工多用了帑項,方才賠償清了,照千總推升的例,選在這江淮衛。卻喜得會見老先生,凡事要求指教,改日還有事奉商。”武書道:“當得領教。”蕭雲仙說罷,起身去了。

武書送出大門,看見監裏齋夫飛跑了來,說道:“大堂虞老爺立候相公說話。”武書走去見虞博士。虞博士道:“年兄,令堂旌表的事,部裏為報在後麵,駁了三回,如今才準了。牌坊、銀子在司裏,年兄可作速領去。”武書謝了出來。次日,帶了帖子去回拜蕭守備。蕭雲仙迎入川堂,作揖奉坐。武書道:“昨日枉駕後,多慢。拙作過蒙稱許,心切不安。還有些拙刻帶在這邊,還求指教。”因在袖內拿出一卷詩來。蕭雲仙接著,看了數篇,讚歎不已。隨請到書房裏坐了,擺上飯來吃過。蕭雲仙拿出一個卷子遞與武書,道:“這是小弟半生事跡,專求老先生大筆,或作一篇文,或作幾首詩,以垂不朽。”武書接過來,放在桌上,打開看時,前麵寫著“西征小紀”四個字。中間三幅圖:第一幅是“椅兒山破敵”,第二幅是“青楓取城”,第三幅是“春郊勸農”。每幅下麵都有逐細的紀略。武書看完了,歎惜道:“飛將軍數奇,古今來大概如此。老先生這樣功勞,至今還屈在卑位。這做詩的事,小弟自是領教。但老先生這一番汗馬的功勞,限於資格,料是不能載入史冊的了。須得幾位大手筆,撰述一番,各家文集裏傳留下去,也不埋沒了這半生忠悃。”蕭雲仙道:“這個也不敢當。但得老先生大筆,小弟也可借以不朽了。”武書道:“這個不然。卷子我且帶了回去,這邊有幾位大名家,素昔最喜讚揚忠孝的,若是見了老先生這一番事業,料想樂於題詠的。容小弟將此卷傳了去看看。”蕭雲仙道:“老先生的相知,何不竟指小弟先去拜謁?”武書道:“這也使得。”蕭雲仙拿了一張紅帖子,要武書開名字去拜。武書便開出:虞博士果行、遲均衡山、莊征君紹光、杜儀少卿。俱寫了住處。遞與蕭雲仙,帶了卷子,告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