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二還不忘剛剛的疑問,“那濟賓王在其中立了什麼不得的軍功嗎?”
莊珺沉吟了一下:“他善兵陣、善練軍。”
那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神京的暖風蹉跎了金戈鐵馬的銳氣,莊珺要很努力才能追憶起來,“當年在軍中,天衍帝在,軍旗便不倒,人心就不散……陛下是定海神針一樣的英雄領袖,北荒最後一場大戰,他一馬當先地帶著將士衝鋒,敵人的箭鏃就迎麵朝他射過來,丹口孔雀細心,墨麒麟桀驁,當年也半步不離地護在他的馬前,不肯離開片刻——濟賓王與其他三位名將不同,他往往是在陣後督軍的角色。”
齊二忍不住笑了一下,“就是自己指揮,看別人拚命嘍?”
“嘿!小子少來激將我,”莊珺笑著點破他那點小心思。
“濟賓王心思細密擅長陣法,尤其擅長指揮大兵團,蚩戎人打仗不講章法兵法陣法,往往一騎衝入陣裏胡亂砍殺,若是沒有濟賓王在陣後指揮若定,帶動數萬將士將蚩戎人塊塊分割,各個擊破,恐怕我們的將士四年時間還趕不走蚩戎,還會再填進去三層人命——還有,小子,聽說過‘驚山鳥’嗎?”
“‘驚山鳥’?”
齊二瞪大了眼睛,“這不是書簡裏說過的斬殺了蚩戎的首領的奇兵嗎?”他難以置信,“可這段戰史屬實嗎?我記得書上記載過,這支奇兵人數不足五十,各個身手敏捷善於伏擊,突擊時嘴中含著竹篾哨子做鳥鳴暗哨,相互應答,被暗殺者聽到聲音,隻會以為是鳥兒鳴叫,並不會有所警覺。”
莊珺哈哈大笑,“這戰史當然屬實!你不是覺得濟賓王愛音律誤事嗎?這‘驚山鳥’就是他練出來的突擊奇兵!”
“什麼?!”齊二吃了一驚。
“驚山鳥”十四年不現身,幾乎已經成為一段傳奇。
人們隻知其名,卻不知其人,就是齊二找自己父親求證,得到的答案也模棱兩可,誰也不能確定這支隊伍到底存在過沒有。
莊珺明顯不願意深入多講,隻道,“乃父當年不在赤炎軍帳,不知道這裏麵的細節,其實濟賓王何止練出過‘驚山鳥’,赤炎鐵騎許多兵種都不對外公布,隻有王族才知道其中密辛,我知之不多,但能確定每一隊都是百人不換的單兵高手。”
鍾樓的鍾聲響了起來,遠遠地震蕩在明堂的上空,高爽的天宇上空中沒有一片雲,隻有一行信鴿飛快地抿翅飛過。
“天下四大名將,高辛氏占其二,”齊二在極度的震驚中緩緩吐出一口氣,“一門雙雄,不愧是高辛氏最後得江山。”
“是啊,”莊珺背過手去,淡淡道,“無皋山下高辛氏,一門雙雄,舉世無雙。”
·
莊府上的扈從將轎子抬了過來,莊珺毫不留戀,大踏步上了轎。
齊二掃了一眼那紅色的暖頂小轎,這才發覺出不同:莊珺此人並沒有朝職,但是他的車駕轎子似乎卻一直可以自由地進出朝堂。
“莊先生!”齊二神色急切地急走了幾步,大聲喊道。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和這個老人有著什麼奇怪的東西在共鳴,他有疑,需要莊珺為他解惑。
四下無人的馬球場,齊二在那轎外恭謹地抱拳,“父親說您曾經隨陛下出征,多出奇謀,隻不過生性閑散不喜拘束,建朝後便潛心專研琴技去了!”
莊珺不耐煩的聲音傳出來,“小子你想問什麼?”
“我想問,為人臣子是否應該追求英明賢主?”
“自然。”
“那若是主子並無雄才偉略,臣子該當如何?”
“簡單。”
莊珺一字一鏗鏘,“良禽擇木而棲。”
齊二的瞳孔倏地縮緊,“那先生以為太子如何?”
這問題大逆不道,可齊二不在乎,莊珺也不在乎。
莊珺答,“太子鸞,王庭之嬌花也。”
齊二又問:“那先生以為公子襄如何?”
“辛遠聲啊……”
風拂過葡萄藤,莊珺道,“高辛氏之雄鷹也。”
說著扈從再不停留,駕著馬車轆轆走了。
隻留著齊二站在原地,莊重地朝著馬車遠去的方向一拜。
·
他與莊珺的看法差不多。
辛鸞,一個外臣的兒子一揚馬也能把他掀翻在地的太子,這樣的人將來怎可為高辛氏家主?為國主?明堂中龍駒鳳雛,禁軍裏精英濟濟,丹墀下悍臣滿朝,將來的主君若是沒有才幹,如何壓得住他們這些人?
齊二想起這幾日他從父親那裏偷偷聽來的讖語,說是這句是祭祀的巫覡籌算出來的,他仰頭看著瓦藍瓦藍的天空,用手遮住刺目的日光,輕輕呢喃出在他心裏輾轉過無數次的四個字:“日下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