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鸞咽了一口唾沫,感覺自己就要栽倒了。
此時一雙大手忽然握住了他的肩膀,“我兒不用怕。”天衍帝並沒有看他,握在他肩膀上的大手緩緩發力,讓他站得更直一些。他笑著,慈藹的目光下有俯視千軍萬馬的威儀,“不用怕,是我們披赤旗的英雄回來了!”
·
沒有文臣此時還能談笑自若,隻有隨侍最近的老將軍在另一旁撫掌而笑,“陛下這是想起年輕時跨馬披甲、衝鋒陷陣的日子了!神京居人百萬家,日常養甲兵隻有十萬,看到不到這樣煙塵滾滾的大軍團,上一次看到這等千軍萬馬,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呢!”
天衍帝嘴角浮著一絲笑,鬆開了辛鸞的肩膀,“阿鸞,第一次見,覺得如何?”
辛鸞後背驚出熱汗,這時候他已經感覺不到冷了,滾滾的煙塵裏,他艱難地攥住自己的手指,“阿鸞聽太傅說過在北方河朔地帶,草原上若是遇到野獸狂奔,即使是最凶猛的野牛獅子也不敢攔路阻擋,有這樣的鐵騎在,不難想象當年父王是如何擊潰的蚩戎。”
天衍帝又問,“遠聲呢?”
辛襄肅然,壓低了嗓子一字一句道,“赤炎鐵旅,名副其實天下第一雄兵!”
天衍帝露出笑意,吩咐道,“那放吊橋,開城門!我們下去迎接我們的英雄!”
“陛下……”齊嵩和況俊嘉祥聞言臉都白了。
十四年來,赤炎鐵騎化整為零,拱衛在神京四周的十個藩鎮之中,從來將士出征,隻有將軍回朝述職,沒有大軍集結於京師的舊例!天衍帝這次宣旨濟賓王凱旋後帶大軍主力回神京,要親自封賞,已是讓群臣不安,誰都沒有想到這位陛下還要親自下城樓!
禁軍首領胥會的心跟著揪緊了,他不敢有異議,手下禁軍刷地列出兩排,列隊直通下城樓的階梯,辛襄也不顧規矩,當先一步側過身去,率先為天衍帝引路。
·
城門轆轆地從兩側洞開,赤炎騎兵頃刻間已到眼前。
天衍帝冕冠玄衣領銜走在前麵,滿朝文武迤邐著上了寬闊的棧橋,領頭的黑馬一聲長嘶,一箭之地的時候猛地勒著戰馬急刹住,煙塵撲麵湧起,千萬騎兵一起勒馬竟然絲毫不亂,形成一種無法言喻的威壓,騎兵武士們約束著騷動不安、不斷刨踢的戰馬,文武大臣誰都聞到了那一股濃烈的馬騷和兵甲血腥味道。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走上前去。
短暫的沉默中,隻見打頭的一騎迅速解下頭盔,拋下大氅,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天衍帝前。
他戎裝矯健,身量偏瘦,青碧色的鎧甲裏的甲衣在初冬的季節中濕透,身姿氣勢完全不像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加上應該是在途中修整過的緣故,他臉麵潔淨,並無滿麵的油汗,須眉鬢角整齊。
隻見此人膝蓋重重地跪在地上,一張鐵符令牌恭恭敬敬地舉過頭頂,沉聲對天衍帝道:“王兄,臣弟幸不辱命!帶著將士們回來了!”
齊二站在遠處看著,神色一時激動:這就是濟賓王了!
緊接著,所有騎兵爭相下馬,烈烈的風中,黑壓壓的將士跪了一地,沉重的兜帽上紅色的長纓灑在風中,隻有舉旗的旗手不跪:黑色的旗子在風中肆意地刮著,紅色絲線繡出來的三足烏與火焰猩紅得刺目。
再之後,幾萬人眾口同聲,山呼萬歲!
所有人都震動了。辛襄和辛鸞站在天衍帝身後,眼中迸出炙熱的光。所有當年沒有親曆戰場的文臣,無緣得見赤炎騎兵的年輕人都震動了,十四年朝局平定,他們聽慣了軍中各種的傳言,什麼軍中之人最易滋生驕縱之心,隻認將領不奉主君,可這幾萬人齊聲一吼,那拳拳之意,聲裂蒼穹!
天衍帝站在君臣的最前麵,一隻手緩緩舉在半空中,然後突然揚起!
緊接著,那纁裳冕服的大袖一揮,淩空現出半翅金色的三足金烏法像!赤色的火焰足有兩丈高,一聲嘯厲下,越過巍峨的城樓,衝天而上!
沉雄的樂鼓聲自神京後猛地傳來,那是軍隊出征前的號角,也是盛大凱旋的場合的禮樂,天衍不配劍,不披甲,帝不動如山的站在三軍陣前,一瞬間卻有如天降的武士,陡然而起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嚴,士兵們終於回過神來,千軍萬馬猛地山呼道:“陛下,陛下,陛下,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