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班師(4)(3 / 3)

“我知道各位在擔心什麼,”天衍帝拍了拍禦案,撐著龍椅站起身來,“閭丘忠嘉被稱為獄法山下’巨齒鯊’,作戰驍勇,萬夫莫敵,他與其他三君和我高辛氏打下了天衍的江山,諸位怕的無非是孤一直念著多年的功勳與袍澤之情,不顧祖宗法度會法外開恩。”

眾人聞聲心中微微生寒,況俊嘉祥亦是垂下頭去。

“西君乃梓童【1】母家,南君墨麒麟,中君丹口孔雀,閭丘能以常人之身位列四君自然是有彪炳後世的功勳,十四年前河朔最後一戰,我舉著三足烏纛旗帶領部下衝鋒,五天五夜跑死了三匹馬,是閭丘把馬換給了我,隨馬疾奔一路護持!

“我封四君,中土平坦四方戍衛,西方山川連綿守其險,南方踞江守其富,隻有北方孤貧苦寒,偏偏鄰近蚩戎,幹係重大,非大將不能守也。誰都知道北境天珍地寶、奇珍異獸頗多,行徑甚至廣於我直屬的東方棘原四千五百裏,可為什麼除了閭丘沒有人願意回去?諸位說要為我建造宮殿,說為君父解憂,說義不容辭,可當年北境空虛,又有幾人敢說一句要守住我北境防線,叫蚩戎再不敢踏上我們的土地?”

天衍帝聲音並不激昂,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溫吞吞不辨喜怒,可偏偏一些大臣坐在各自的坐墊上聽著,紛紛都有些不自在了。帝王的目光在將軍和臣子的臉上一一掃過,目光所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整個大殿靜悄悄的,沒有人敢發出一點動靜。

天衍帝娓娓道,“這殿上許多人大概是沒有去過北方,北方的風不像這裏這樣的和軟,刮在臉上是挾著風沙的刀,人在那樣烈風中蹉跎,老得也格外的快,前年閭丘忠嘉入京覲見,他一身戰衣還是當年出征時的甲具,可是滿臉的皺紋、滿頭的白發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力戰百人的勇士——孤原來想著,忠嘉他明年過了六十五,該賜他致仕了,北方苦寒,就叫他回來東方棘原養老,年賞不必多,祿米千石就夠他這老頭安享晚年,待他壽終正寢,自有我兒旌表他忠勇壯烈……”

帝王低沉的聲音帶起寬厚的堂音,辛鸞心中一顫,敏銳的抬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認為父親老了。

可天衍帝落在兒子身上的目光隻有一刹,帝王便劃開目光,走出禦案。他威武的步伐風一般拉開他的錦袖黑氅,帶出一種難以抗拒的威嚴。辛鸞攥緊拳頭,目光灼熱,隻見父王對著滿殿的臣子朗聲,“祖宗的規矩,孤不會改,朝議的定罪,孤更不會改!就像太子說的,北境十四年強敵不敢南下,閭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閭丘已死,閭家軍隊覆沒,河朔以他為愧,諸位,你們該放心了,也該收手了。”

仿佛是金鐵的低鳴,一席話卷起臣子心中猛烈的風暴。

天衍帝沒有再等群臣的議論,一手叩在禦案上,“傳我王令。”

秉筆的內監於丹樨下跪倒。

“閭丘嘉祥因獄法山之過,一脈籍沒抄家,永不任北境之主,男子逐出神京,三代內朝廷永不錄用。”

帝王金口玉言,一字一句震得人心口激蕩。

緊接著,天衍帝道,“然孤念閭丘多年功高辛勞,以其‘忠嘉’之名賜名北境忠烈祠為‘憫嘉寺’,同時準太子所請,待閭丘二女成年,千金為聘,做我高辛氏的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