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隨處見禪 7.狗為什麼不咬
人生中，我們會與各種人相遇，那些讓你捏一把汗的，虎視眈眈的，也許並不是敵人，他的提防是責任，是扞衛，是本能。
聽說皖西可以看到映山紅，我背起簡單的行囊，隻身奔向大別山腹地。一路風光，一路顛簸，一路希冀，可是，到達目的地後，山民卻告訴我：來遲了，已過了花季。
時間已近傍晚，我必須選擇一條近路，否則在天黑之前走不出大山。
我走上一條曲曲彎彎、高低不平的小路。這條路使人看上去山下的長途汽車站就在眼前。然而，腳步隨著山勢起起伏伏，不斷地閃現出希望，又不斷落入低穀。或許是失望的作用吧，滿山滿眼的綠色在微微的暮色中竟使人心生恐懼。
走到一處開闊地，說是開闊地，其實路還是不太寬，隻是路兩邊的山退向遠方，現出兩塊水漬漬的稻田，遠遠近近幾個農民在彎腰插稻。因為距離山下的長途汽車站近了一些的緣故吧，我心頭的沉鬱終於輕淡了一些。可就在我剛剛長出一口氣後，意外出現了。
距離我七八米的前方，兩條大黑狗堵在路中間，一蹲一臥，像等著什麼人的到來。從小就怕狗的我立刻打了一個冷戰，一瞬間，我仿佛看到自己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慘相。看看四周，沒有別的路可走，我的腦子立即膨脹起來。我下意識地繼續向前走著，腳步卻明顯地越來越沉，心也揪得越來越緊。我不敢看那兩條大狗，隻覺得兩團黑乎乎的東西向我慢慢逼近，而事實上，狗們並沒動，但是，我卻感覺它們隨時都可能突然撲上來。隻有兩三米的距離了，狗們仍然安安靜靜的，我的緊張卻似乎已經達到極點，雙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試圖大叫，轉念一想，不行，這樣一來，狗們受了刺激，不知會怎樣。斜睨一眼田間的農民，他們正埋頭勞作，顯然不曉得我的驚心動魄。怎麼辦？我曾經無數次設想過，假如某一天我遭遇搶劫，我要心平氣和地與強盜講道理，苦口婆心地勸說對方，他就是再不是東西，也應該殘存一點人的本性，勸說無效的話，就采取智鬥的方式。但是，此刻麵對不是人的牲畜，即便我多麼冷靜，什麼辦法也都用不上。
我安慰著自己：它們是狗，不是狼。
我與兩條狗擦肩而過時，其中一條狗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我隻覺得腦子“嗡嗡”地叫著，“哈哧哈哧”的喘氣聲就跟在我的後麵，我明顯地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有汗流下來、手心濕漉漉的。每邁一步，仿佛那狗已經扯住我小腿上的一塊肉。它跟隨我一直到坡頂。這時，從岔路上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當地人，來人看了我一眼，自顧騎車走了。奇怪的是，狗的喘息聲也隨之遠去，並漸漸消失。狗不再跟著我了，我的緊張一下鬆弛下來，虛脫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終於趕到長途汽車站，坐上最後一趟去往城裏的班車，車子在丘陵間起伏前行，我心中的驚恐似乎還沒有完全消除。我將自己的遭遇講給鄰座的一位老者，並詫異地表示，那條大狗為什麼隻跟著我，卻不咬我。老者笑了，解釋道，那黑狗是在守護主人的田園，在無法判明我這個外來者的意圖時，才跟蹤我，因為我一直沒有做出損害它主人的行為，它便一直沒有攻擊、傷害我，後來我在山上遇到的那個人，應該是狗的主人，當狗從主人的眼裏看出我並非敵人，就放心地離開了……老者講著，我仿佛在聽一個傳說，詫異老者怎麼會如此了解一條狗。老者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著說道：“姑娘，我做過二十幾年的獵人，養過許多條狗。”
我開始慶幸自己的這一次皖西之旅，雖然沒有看到映山紅，卻贏得了另外的收獲：人生中，我們會與各種人相遇，那些讓你捏一把汗的，虎視眈眈的，也許並不是敵人，他的提防是責任，是扞衛，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