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汪士秀(1 / 2)

汪士秀,盧州人。剛勇有力,能舉石舂。父子善蹴鞠。父四十餘,過錢塘沒焉。積八九年,汪以故詣湖南,夜泊洞庭。時望月東升,澄江如練。方眺矚間,忽有五人自湖中出,攜大席,平鋪水麵,略可半畝。紛陳酒饌,饌器磨觸作響,然聲溫厚,不類陶瓦。已而三人踐席坐,二人侍飲。坐者一衣黃,二衣白;頭上巾皆皂色,峨峨然下連肩背,製絕奇古,而月色微茫,不甚可晰。侍者俱褐衣;其一似童,其一似叟也。但聞黃衣人曰:“今夜月色大佳,足供快飲。”白衣者曰:“此夕風景,大似廣利王宴梨花島時。”三人互勸,引酹競浮白。但語略小,即不可聞。舟人隱伏,不敢動息。汪細審侍者叟,酷類父;而聽其言,又非父聲。二漏將殘,忽一人曰:“趁此明月,宜一擊球為樂。”即見僮汲水中,取一圓出,大可盈抱,中如水銀滿貯,表裏通明。坐者盡起。黃衣人呼叟共蹴之。蹴其丈餘,光搖搖射人眼。俄而訇然遠起,飛墮舟中。汪技癢,極力踏去,覺異常輕軟。踏猛似破,騰尋丈;中有漏光,下射如虹,蚩然疾落;又如經天之彗,直投水中,滾滾作沸泡聲而滅。席中共怒曰:“何物生人,敗我清興!”叟笑曰:“不惡不惡,此吾家流星拐也。”白衣人嗔其語戲,怒曰:“都方厭惱,老奴何得作歡?便同小烏皮捉得狂子來;不然,脛股當有椎吃也!”汪計無所逃,即亦不畏,捉刀立舟中。倏見僮叟操兵來。汪注視,真其父也。疾呼:“阿翁!兒在此。”叟大駭,相顧淒斷。僮即反身去。叟曰:“兒急作匿,不然都死矣。”言未已,三人忽已登舟。麵皆漆黑,眼大於榴。攫叟出。汪力與奪,搖舟斷纜。汪以刀截其臂落,黃衣者乃逃。一白衣人奔汪;汪剁其顱,墮水有聲,哄然俱沒。方謀夜渡,旋見巨喙出水麵,深若井。四麵湖水奔注,砰砰作響。俄一噴湧,則浪接星鬥,萬舟簸蕩。湖人大恐。舟上有石鼓二,皆重百斤。汪舉一以投,激水雷鳴,浪漸消;又投其一,風波悉平。汪疑父為鬼。叟曰:“我固未嚐死也。溺江者十九人,皆為妖物所食;我以踢圓得全。物得罪於錢塘君,故移避於洞庭耳。三人魚精,所蹴魚胞也。”父子聚喜,中夜擊棹而去。天明,見舟中有魚翹,徑四五尺許,乃悟是夜間所斷臂也。

【譯文】

汪士秀,是廬州人。剛毅勇敢,很有力氣,能舉起搗米的石臼。父子二人都善於踢足球。父親在四十多歲的時候,過錢塘江時沉沒到水裏去了。過了八九年,汪士秀因事到了湖南,夜裏把船泊在洞庭湖上。當時圓月東升,明淨的湖水如同白練。正在他極目遠眺的時候,忽然有五個人從水裏鑽出來,他們帶著大席子,平鋪在水麵上,約有半畝地大。擺上很多酒菜,盛裝食物的器具互相磨擦碰撞,發出響聲。但是響聲很溫厚,不像一般的陶瓷。酒菜擺完了,三個人就坐在席子上,兩個人侍奉他們喝酒。坐著的三個人,一個穿黃色,兩個穿白色;裹頭巾都是黑色的,高高聳立著,下邊一直連到肩膀和後背,式樣極其稀奇古怪,但是月色朦朧,看不太清楚。侍者都穿著褐色衣服;一個好像是個童子,另一個似乎是個老頭兒。隻聽穿黃衣服的人說:“今晚兒的月色很好,足可供我們開懷暢飲了。”穿白衣服的說:“今晚兒的風景,很像廣利王歡宴梨花島那天晚上的景色。”三個人互相勸酒,抻著脖子爭著幹杯。隻是語聲略微小一點,聽不太清楚。船上的人都躲藏起來,誰也不敢弄出一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