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河間生(1 / 1)

河間生.河間某生,場中積麥穰如丘,家人日取為薪,洞之。有狐居其中,常與主人相見,老翁也。一日,屈主人飲,拱生入洞。生難之,強而後入。入則廊舍華好。即坐,茶酒香烈。但日色蒼皇,不辨中夕。筵罷既出,景物俱杳。翁每夜往夙歸,人莫能跡。問之,則言友朋招飲。生請與俱,翁不可;固請之,翁始諾。挽生臂,疾如乘風,可炊黍時,至一城市。入酒肆,見坐客良多,聚飲頗嘩,乃引生登樓上。下視飲者,幾案柈餐,可以指數,翁自下樓,任意取案上酒果,抔來供生。筵中人莫之禁,移時,生視一朱衣人前列金橘,命翁取之。翁曰:“此正人,不可近。”生默念:狐與我遊,必我邪也。自今以往,我必正!方一注想,覺身不自主,眩墮樓下。飲者大駭,相嘩以妖。生仰視,竟非樓上,乃梁間耳。以實告眾。眾審其情確,贈而遣之。問其處,乃魚台,去河間千裏雲。

【譯文】

河間府的一個書生,他家場院裏堆集的麥秸好像一座山丘,家人每天都從垛上抱回一些麥秸燒火,掏出一個洞子。有一隻狐仙住在洞子裏,時常出來和主人見麵,是個老頭兒。有一天,狐仙邀請主人喝酒,讓書生拱進他的麥秸洞。書生感到很為難,老頭兒很固執地邀請,他才拱進去。進去一看,裏麵的房舍很華麗。即席以後,茶味很香,酒味很烈。天色蒼蒼茫茫的,辯不出中午還是夕陽西下了。酒宴結束以後,他從洞子裏爬出來,剛才的景物全都無影無蹤了。老頭兒每天都夜裏出去,白天回來,人們不知他去了什麼地方。詢問他,他就說朋友請他喝酒。書生請求和他一道去喝酒,老頭兒不答應;書生很固執地請求,老頭兒才點頭應允。說完就拉著他的胳膊,快得像乘風,大約過了做熟一頓小米飯的時間,到了一座城市。進了一家酒店,看見店裏坐著很多客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地喝酒。老頭兒領他上了樓上。低頭往下看看,凳子、桌子以及盤子裏的飯菜,可以點出數來。老頭兒親自下了酒樓,在各個桌子上任意拿酒拿菜,捧上來供他吃喝。樓下喝酒的誰也不製止。過了一會兒,看見一個穿紅袍的人,在麵前的桌子上擺著一些金桔,就叫老頭兒去拿幾個。老頭兒說:“他是一個正派人,我不能靠近他。”書生心裏默默一想:狐狸和我一起遊逛,一定是我有邪心。從今以後,我一定作個心術純正的人!剛這麼專心致意地一想,覺得身不由己,頭昏眼花地摔到樓下去了。喝酒的人大吃一驚,都吵吵嚷嚷的,把他當做妖怪。他抬頭一看,剛才的座位居然不是樓上,而在梁柁上。他就把實際情況告訴了大家。大家追問一陣子,認為情況屬實,湊分子送給他一些路費,打發他往回走。他問這是什麼地方,大家告訴他,是山東的魚台縣,離河北的河間府足有一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