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全身僵硬的一一這時才察覺到蕭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她回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繼而大步向校場中央走去。
“咦,娘子?”王守仁這時候才注意到一一也在一旁,“你剛剛有沒有看到為夫……”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打斷了他已經到喉嚨口裏的自我誇獎,打得王守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娘子,你幹嘛?”
“啪!”
一個巴掌再度轟上了他的臉,打散了他的疑惑,卻打出了幾分火氣。
“你幹嘛?!”
王守仁一把抓住一一企圖繼續行凶的手。
“喂!臭娘們!你打誰呢?!”
雖說一一的巴掌扇的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在池仲榮等人的眼裏卻像是打在自己臉上一般,且不說他們剛剛才當眾叫了先生,不管是不是被逼得,但王守仁隨後就被一個女人當眾修理,這讓他們這一夥大老爺們的臉往哪擱啊?
一一定定地看著他,眼中的憤怒讓他由憤怒漸漸轉為心虛。
“……娘子?”
突然,一一突然瘋狂地捶打著他,帶著幾分以前她極度不屑的歇斯底裏。
“你這個瘋子!瘋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我怎麼活啊?!怎麼活啊!”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包裹著她,讓一向以冷靜淡定著稱的她幾近瘋狂,似乎隻有這種瘋狂才能甩開因他而來的恐懼。情到濃時,愛到深處才知道怕,以前她不懂,現在她懂了……
她的瘋狂讓王守仁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突然他將瘋狂的她緊緊地摟在懷中,任由她在懷中哭個痛快……
“嗯……”
謝誌珊的一聲輕咳讓所有愣在當場看好戲的人們回過神來,在寨主大人的警告下,所有人立刻散得幹幹淨淨,蕭林順手拉走了看得意猶未盡的池仲榮。
“娘子?”
許久過後,王守仁覺得懷中的人兒已不再顫抖,輕聲喚道。
一一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眼通紅,梨花帶雨,她看著王守仁微紅的雙頰,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指尖微微顫動。
“疼嗎?”
王守仁看出了她的內疚和後悔,笑了,笑得有如清風霽月般明朗。
“疼,真的很疼。”
一一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他吻上了唇。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她家相公在成為明燈之前還隻是個爆竹,點到哪裏,哪裏就雞飛狗跳……
校場比箭之後,王守仁的教學進度似乎順利了許多,他用了三天的時間教會了學堂上二十幾個年齡皆比他大上許多的所謂學生會寫自己的名字,當晚他準備再將《三字經》默背出來,作為明天上課的教案。
“人之初,性本善。”
一一將油燈的燈芯撥了撥,將燈火弄得更為明亮一些,心疼地看著在昏暗的燈光下奮力書寫的他,順手拿起了一張手稿,掃了一眼上麵工工整整的字跡,知道有些事情不得不說了。
“相公,即便真的人性本善,即便每個人生來就有良知,但走的路不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一旦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你真想留在這裏當山賊嗎?”
她的話讓王守仁渾身一震,在一片混沌中似乎靈光一現,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他什麼也沒抓住。
“相公,這裏的疫症現在已經差不多了,該死的我救不了,不該死的我都救過來了,剩下的我也教給童大了,我們做的夠了,相公,明天……我們走吧!”
王守仁將筆擱在筆架上,抬頭看向身邊的妻子。
“娘子,我……”
“相公,那天蕭林跟你說過什麼,你既然不想說,我便不問。但是相公,你出身清白,才華橫溢,有著大好前程,家中還有公公和祖父對你殷殷期許,難道你就真的忍心和他們一刀兩斷,從此不相往來?”
“父親……爺爺……”
一一的話讓他羞愧萬分,父母在,不遠遊,而他竟有留下來的念頭。父親在朝為官,其他不說,若是讓人知道他的長子當了山賊,輕則革職查辦,重則滿門抄斬,他怎可這般糊塗,為了一己之私,陷全家於萬劫不複?
王守仁站起身來,向一一長身一揖,謝道:“多謝夫人提點,守仁險些鑄下大錯,我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