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黃山小記-菡子
黃山在影片和山水畫中是靜靜的,仿佛天上仙境,好像總在什麼遼遠而懸空的地方;可是身曆其境,你可以看到這裏其實是生氣蓬勃的,萬物在這兒生長發展,是最現實而活躍的童話誕生的地方。
從每一條小徑走進去,陽光僅在樹葉的空隙中投射過來星星點點的光彩,兩旁的小花小草卻都擠到路邊來了;每一棵嫩芽和幼苗都在生長,無處不在使你注意:生命!生命!生命!就在這些小路上,我相信許多人都觀看過香榧的萌芽,它伸展翡翠色的扇形,摸觸得到它是“活”的。新竹是幼輩中的強者,靜立一時,看著它往外鑽,撐開根上的筍衣,周身藍雲雲的,還罩著一層白絨,出落在人間,多麼清新!這裏的奇花都開在高高的樹上,望春花、木蓮花,都能與罕見的玉蘭媲美,隻是她們的壽命要長得多;最近發現的仙女花,生長在高峰流水的地方,她涓潔、清雅,穿著白紗似的晨裝,正像噴泉的姐妹。她早晨醒來,晚上睡著,如果你一天窺視著她,她是仙輩中最嬌弱的幼年了。還有嫩黃的“蘭香燈籠”——這是我們替她起的名字,先在低處看見她眼瞳似的小花,登高卻看到她放苞了,成了一串串的燈籠,在一片霧氣中,她亮晶晶的,在山穀裏散發著一陣陣的蘭香味,仿佛真是在喜慶之中;杜鵑花和高山玫瑰個兒矮些,但她們五光十色,異香撲鼻,人們也不難發現她們的存在。紫藍色的青春花,暗紅的燈籠花,也能攀山越嶺,四處叢生,她們是行人登高熱烈的鼓舞者。在這些植物的大家庭裏,我認為還是葉子耐看而富有生氣,它們形狀各異,大小不一,有的纖巧,有的壯麗,有的是花是葉巧不能辨;葉子兼有紅黃紫綠各種不同顏色,就是通稱的綠葉,顏色也有深淺,萬綠叢中一層層地深或一層層地淺,深的蔥蔥鬱鬱,油綠欲滴,淺的仿佛玻璃似的透明,深淺相間,正構成林中幻麗的世界。這裏的草也是有特色的,懸岩上掛著長須(龍須草),沸水燙過三遍的幼草還能複活(還魂草),有一種草,一百斤中可以煉出三斤銅來,還有仙雅的靈芝草,既然也長在這兒,不知可肯屈居為它們的同類?黃山樹木中最有特色的要算鬆樹了,奇美挺秀,蔚然可觀,日沒中的萬鬆林,映在紙上是世上少有的奇妙的剪影。鬆樹大都長在石頭縫裏,隻要有一層塵土就能立腳,往往在斷崖絕壁的地方伸展著它們的枝翼,塑造了堅強不屈的形象。“迎客鬆”、“異蘿鬆”、“麒麟鬆”、“鳳凰鬆”、“黑虎鬆”,都是鬆中之奇,蓮花峰前的“蒲團鬆”頂上,可圍坐七人對飲,這是多麼有趣的事。
鳥兒是這個山林的主人,無論我登多少高(據估計有兩萬石級),總聽見它們在頭頂的樹林中歌唱,我不覺把它們當作我的引路人了。在這三四十裏的山途中,我常常想起不知誰先在這奇峰峻嶺中種的樹,有一次偶爾得到了答複,原來就是這些小鳥的祖先,它們銜了種子飛來,又靠風兒作媒,就造成了林,這個傳說不會完全沒有道理吧。玉屏樓和散花精舍的招待員都是聽“神鴉”的報信為客人備茶的,相距頭十裏,聰明的鴉兒卻能在一小時之內在這邊傳送了客來的消息,又飛到另一個地方去。夏天的黎明,我發現有一種鳥兒是能歌善舞的,它像銀燕似地自由飛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我難以捉摸它靈活的舞姿,它的歌聲清脆嘹亮委婉動聽,是一支最親切的晨歌,從古人的黃山遊記中我猜出它準是八音鳥或山樂鳥。在這裏居住的動物最聰明的還是猴子,它們在細心觀察人們的生活,據說新四軍遊擊隊在這山區活動的時候,看見它們抬過擔架,它們當中也有“醫生”。一個猴子躺下,就去找一個猴醫來,由它找些藥草給病猴吃。在深壑綠林之中,也有人看見過老虎、蟒蛇、野牛、羚羊出沒,有人明明看見過美麗的鹿群,至今還能描敘它們機警的眼睛。我們還在從始信峰回溫泉的途上小溪中捉到過十三條娃娃魚,它們古裝打扮,有些像《梁山伯與祝英台》中的書僮,頭上一麵一個圓髻。一定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動物,古來號稱五百裏的黃山,實在還有許多我們不能到達的地方,最好有個黃山勘探隊,去找一找猴子的王國和鹿群的家鄉以及各種動物的老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