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夢魘(1 / 2)

娟兒的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微微的一點光,讓她隱約看出這是一條地道,隻夠一人勉強通過。四周都是裸露的泥土,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土腥氣。

這是哪裏?娟兒想不出。不記得怎麼進來的,前因後果都記不得,隻覺又濕又冷,四周狹窄得轉不過身,胳膊和腿都受到約束,又麻又酸,就像用一個姿勢睡了太久。

一瞬間,娟兒又感覺自己似乎正平躺著,雙臂平放體側,脊背硌得生疼。這是她慣用的睡眠姿勢。難道是在做夢?也許正躺在公司宿舍的床上,褥子抽掉了。本打算今天洗的,不記得洗了沒洗。

但那隻是一瞬間。瞬間之後,她還是在地道裏。

在東北,其實地道一點兒不稀奇。聽老人說過,幾十年前,為了防範“蘇修”老毛子,到處都挖洞搞人防。娟兒上班的工廠也有一條,據說入口就在辦公樓的地下室裏,隻不過常年鎖閉,似乎大夥都隻是聽說,還沒人真的進去過。難道,自己正在辦公樓下的地道裏?這廠子遠離城鎮,廠牆外是幾十裏的大野地,地道的另一頭,又能通到哪裏?

娟兒想邁步,腿卻使不上勁兒,好像突然間不存在了。低頭看看,腿腳都好好的,像是被誰施了魔法,就是不能往前走。前麵有啥?娟兒向著地道深處瞭望。隱隱約約的,好像有個人影,身形豐腴,走路一扭一擺的。怎麼那麼眼熟?

是常姐!對了!今天本來就是跟著常姐出來的。

娟兒猛然想起來,今天是周末,自己跟著常姐去了溫泉旅館。常姐是娟兒的領導,財務總監,全廠公認的大好人。從國企到私企再到合資,員工換了幾撥,常姐從沒跟誰紅過臉。對娟兒就更好,親妹妹似的,洗溫泉這樣的美事兒,總不忘帶上娟兒。她們午後出發,走的高速公路,傍晚到達溫泉。一起吃農家菜,喝溫過的黃酒,飄飄欲仙。娟兒本不想喝酒,可又不敢推辭,怕讓常姐看出自己的心事。

這心事可真讓娟兒為難,簡直是如坐針氈!娟兒突然明白過來:邁不開步,興許是自己心裏不想往前走,不想跟上常姐。娟兒真的後悔,昨天不該摸常姐的大衣口袋。本來隻是找抽屜鑰匙,通常就在那隻口袋裏。都怪她平時和常姐太熟,找個東西都不用打招呼。沒想到卻翻出銀行轉賬單!三千萬美金,從公司的賬戶彙到香港!按照公司規定,出款都要經過娟兒核對。可這三千萬,她一點兒都不知道。難道常姐在貪汙?

要是在以前,娟兒必定假裝沒看見。反正單子在常姐衣兜裏,又沒放在她眼皮底下。可現在不同了。就算常姐待她再好,她也不能視而不見。因為她的世界裏多了一個人——維。

別人都叫他維克多,或者伊凡諾夫先生。娟兒不喜歡那些稱謂,他又不是語文課本裏的人物。維其實非常和藹,體貼入微,和娟兒周圍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他是黑白照片中的一團熾烈色彩;摻入烈酒的濃咖啡,放了許多糖,粗狂醇厚,又甜又辣又苦。在縣城的酒店房間裏,他先把她奉為公主,再像野獸般把她撕碎,在冰天雪地之中,帶來夏天的狂風暴雨。在公司裏,他們卻像陌生人一樣互不理會。維是俄方派駐的副總經理,負責合資企業的運營。說是合作,實為暗戰。俄方經理和中方小會計本不該有什麼交集。中方領導不能容許,他在俄羅斯的老婆恐怕更不能容忍。娟兒知道沒有未來,因此才格外珍惜現在。維的任期是三年,娟兒還有兩年半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彌足珍貴。

可是,公司賬戶裏的巨款不翼而飛,維卻還蒙在鼓裏。等到下次審計時發現了問題,恐怕一切為時已晚。作為俄方派駐的領導,他將麵臨什麼?帶著恥辱回俄羅斯去?縣城酒店的約會必將提前結束。不!娟兒不要這一切結束得這麼快!她得把常姐的秘密告訴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