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琪扶著身軀驚顫個不停的奶奶,這一撥撥的轉變,叫她這個向來處變不驚的姑娘,也難免生出幾許訝異。目光隨著秦刺攤開掌心而飄落過去,照片山的那個年輕姑娘,可不正是奶奶年輕時候的模樣。
“送給我的愛人秦漢生。”
這娟秀的鋼筆字,熟悉的筆跡,讓林詩琪一瞬間就認出這是出自奶奶的手筆。以她的智慧,不難猜出這中間的因果關係,下一刻,看像秦刺的目光就帶上了點複雜的意味。
“漢生……”老夫人嘴裏癡癡的念著,慢慢的伸出手去,動作緩慢而顫抖,仿佛全身的每一塊肉都在跳躍,讓她日漸腐朽的身軀難以支撐。
待觸碰到那張照片時,老夫人的動作忽然凝固了起來,是的,好像這一眨眼的功夫,老夫人的身軀就從驚顫,惶恐,喜悅,等種種情緒間掙脫了出來,屬於她的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這張照片時,她的思維仿佛跨越了幾十年,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外侵內亂的時代。
那個天躁蟬鳴的午後,雕木窗欞前的書桌旁,一個年輕的姑娘,握著鋼筆,懷春的心思在她的筆尖凝固。她在想,該為送他的照片上寫點什麼才好,最終她滿含羞意的提上了愛人這兩個字眼。這是一個女孩兒最大限度的拋棄了自己的矜持,幾乎赤果果的肯定了兩人的情意。在那個封建與改革矛盾的年代,這樣的做法不能算另類,但也絕對屬於平常人不能接受的偏激了。
“愛人!”
還記得自己落下這兩個字眼時,臉上那掩飾不住的羞態。可這一抹羞態仿佛已經成了腦海中永遠的記憶,永遠也無法再找回來。
他絕情的離開,一去不返。那座城市被日軍包圍屠殺,年輕的姑娘多麼想留下,等著她回來,因為她怕和家人輾轉遷移,他就再也找不著她了。在那個年代,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的男女愛情。最終,她還是離開了,日軍屠城了,她不得不隨著家人一起遠離。後來,國民黨撤退,因為父母家人與國民黨高層有所牽扯,便隨之遷往寶島定居。
這一走,就是幾十年,當年的姑娘已經成垂垂老矣的老太婆。紅顏已逝,芳華不在,可是她還在等,等著那隻有在夢裏才能相見的男子,等著他真真實實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所以,她終身不嫁。
她等到了麼?
是的,她等到了。
在她費盡力氣卻得不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與他相見時,他終於等到了那個人的消息。
可惜等來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孫子。
老夫人終於撚住了那張泛黃的老照片,輕輕的摩挲著,淚水劃過那即便是精致的保養,依舊難掩老態的臉龐,一滴滴的掉落在照片上。再抬頭時,看著這個既陌生卻又叫她熟悉的年輕人,她依稀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想到這麼些年他竟然已經結婚生子,都已經有了孫子。她不禁心裏百味橫呈。
是啊,都過去這麼些年。當年他走的那麼決然,如今,怕是早已經忘了自己這個曾經在他的生命裏沒留下絲毫痕跡的女子吧?
可是,為何他的孫子還保留著自己的照片呢?
一時間,老夫人的心完全亂了,她不在是個在同行間讓人仰止的強大軍火商人,更不是一個看淡一切的老人,而是一個心亂的女人。
“你爺爺他……他還好麼?”思緒翻飛間,老夫人終於顫巍巍地問出了這句話。
但秦刺的身子卻僵住了,他知道爺爺對這位老夫人的感情,更明白對方與爺爺的感情,對方一瞬間流露出的神態,還有床頭所懸掛的那巨幅合影照片,還不能說明麼?
可正是因為這樣,秦刺卻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爺爺的死,他固然悲痛,但是他可以預見,眼前這個老夫人,也就是爺爺曾經的戀人,怕是知道了結果,她的悲痛絕不會在自己之下。
痛苦的滋味,嚐過的人都不願意再觸碰,何況是這種喪親之痛。
看著眼前這個鶴發童顏的老人,那麵上混雜著驚喜與悲切的複雜情緒,他不知道,自己說出了真相,這個老人會不會承受的住。
爺爺的戀人,那就是自己的奶奶。雖然爺爺跟她沒有正式的關係,但是從爺爺至死還放不下這件心事,他就知道,在爺爺的心中,這個在他危難之時,給予他幫助的姑娘,在他的心裏占據著怎樣的分量。
“林奶奶……”秦刺的傷感已經趨於平靜,哽咽的腔調也稍稍恢複了正常,但這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秦刺的吞吐卻被老夫人誤解了,她苦歎著點點頭說:“想必應該不錯的,子孫滿堂,不知道你的奶奶和父母,他們現在都住在大陸麼?有時間,我想去看看他們。”
秦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林奶奶,爺爺終身未娶。我是爺爺撿來收養的棄嬰。”
“啊!”這一聲驚呼是出自林詩琪的口,她倒是沒想到兩人不僅性子相盡,而且同樣博學識廣有著許多共同的話題,就連身世也是一樣。林詩琪就是被老夫人收養的棄嬰,而秦刺竟然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