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同,北地地大物博,縱然把戰線推進數十裏,恐怕依然沒有辦法傷到北都城的筋骨。”

“誰要傷她筋骨?”

辛鸞抬頭:“最好的結果是化敵為友,最差是威懾住她,讓她在我們攻伐東境時不敢在後方襲擾。”

諸將麵麵相覷:“外交嚒?這似乎文臣的事情。”

辛鸞笑:“北地驍勇,什麼時候隻跟他們耍嘴皮子就能成事?”

諸將更懵了,北地騎兵機動性如此之強,威懾似乎比打贏還難一籌。

辛鸞卻將目光轉向沉默的鄒吾:“武烈王,還記得墨麒麟嚒?”

入定般的武烈王終於抬了眼睛,朝眾人道:“圍攻北都城,有捷徑。”

五月,西南軍正式確立“大軍整兵精武,分兵先北後東”戰略,而這般舉足輕重的戰略轉移,辛鸞麾下文臣武將隻用了三十天。

論先下手為強,陷於朝廷內部肅清的辛澗,又失一招。

辛鸞這邊基本沒有太讓他頭痛的事情,唯一一點小波折是要調沃子石的營。

拜當年墨麒麟的戰略思路啟發,辛鸞和鄒吾在西境度日那段時間特別去探了能迂回到西涼河鑰的那條路,但是就如同想象的那般,山路崎嶇,可走奇兵,但也十分險惡。辛鸞麾下各營有各營風格,譬如沃子石的部隊,當年從西境地獄穀爬出來的鐵軍,擅長晝夜疾行,崇山峻嶺,如走泥丸,崎嶇的山路,北馬不行,遼闊的草原,南馬不行,繞行西涼河鑰,沃子石的兵最行。

兵貴神速,往往一個軍的行軍速度直接決定這支部隊是否善戰,沃子石練軍刻苦,多少次敵軍宿營前照例四方偵查,得到消息百裏之內並無西南軍,於是安然睡去,結果拂曉時分被沃子石的部隊團團包圍,在此方麵,沃子石的兵,堪稱雄師。

但問題也在這兒,仇英就在北線,因為姐姐的事情,辛鸞不知道兩個人配合會不會出現問題。思來想去,越發能體會鄒吾指揮大軍時不管軍紀的用心了,一個人你了解得越深,知道他為什麼喝酒,為什麼鬥毆,知道他許多複雜的人情關係,在緊要關口布軍時就一定會生出遲疑,而在你死我活的緊要關頭,一點遲疑都會要去無數人的命。

最後辛鸞沒了辦法,親自跟沃子石嚴肅地談了半個時辰,敞開了說,能不能克服?沃子石答:“能!”辛鸞也道:“仇英若是擠兌你幾句你就受著,過分了你也別發作,等仗打完了,寡人來給你做主,但有一條,不能耽誤正事,懂了麼!”沃子石:“懂!”辛鸞點頭:“行,寡人給仇英也寫封信過去,該囑咐的都囑咐一遍。”

天衍二十一年六月,沃子石的部隊,每人腰上都插上兩雙針腳密實的布鞋,辛鸞送他上了駛往西境的大船,看著他們浩浩蕩蕩地出發。

六月中旬,北都城後五十裏,一支騎兵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城池附近,西旻大驚。

仇英與沃子石兩路夾擊,一路向北推進,挾製住了北地人水草最豐美的河套牧場,然北人驍勇強悍,沃子石止於北都城外三十裏,再不能推進一步。辛鸞本意是以快打快,然而戰事居然在此時又陷入焦灼,西旻似乎並未對這兩股騎兵放在心上,她甚至沒有以宗主身份向周邊的小部落、小國家命令發兵,就這樣跟辛鸞耗上了。

“怎麼回事?哪出了問題?”辛鸞接到戰報,從榻上直接起來去軍情室。

“北都城,西旻已經將外城牆全部換成棱鏡銅,就是傷了您眼睛的那種銅,他們那日照強烈,不僅空中力量不能動用,就是仇英沃子石也根本沒辦法攻城。”

“晚上攻城呢?”

徐守文歎氣:“殿下,火把也反光的。”

辛鸞鬱悶地捏住鼻梁,他怎麼忘了,當時他眼睛就是晚上受傷的。

“陛下,還有一個情報。”

“說。”

“西旻有一個五歲大的兒子。”

這天外飛仙的一句逼得辛鸞緩緩抬起頭來,瞳孔輕輕地縮住,顯示出他正在努力思索這件事的含義。

徐守文收緊了下巴,燭光中給了他的主君一個肯定的眼神,“對,這孩子,很有可能是章華太子的血脈。”

·

北地的風,清糲悠長。

一連二十餘日的暖陽使得北地勁草瘋長,草甸草坡之上,春花春草放肆地穿插伸展,列陣的大軍後方,三人輕騎快馬翻過山梁,躍上插著鳳凰旗的高地坡頂,倏忽間,一整片肥沃油綠的大草原,拓得蒼天曠野驟然開闊,向北千餘步外,北都城莊嚴佇立,這般遠的距離,那金色閃光的外牆仍刺得人眼前一白。

“陛下?”

沃子石顯然是沒想到能見到辛鸞,還是一身戎裝的辛鸞,當即單膝行禮,驚喜道:“您怎麼親自來前線了?”

辛鸞笑著朝他眨眨眼,沃子石側頭一看,發現不僅是陛下,武烈王、徐大人也全都來了,辛鸞笑著拿過他手中的遠目鏡眺望,避開北都城那金光閃閃的城牆,就近去看城外禦敵的歪歪曲曲的沙槽寬溝,還有凝成鐵灰色一線的攔馬柵等。

“樊邯布陣之術不錯啊。”

辛鸞笑了一下,平坦的草原上本無險可守,但是能預備成這樣,已經很難得了,沃子石乖覺,立刻快速跟主君彙報城中騎兵人數,弓弩手人數,可能出現的射手布防,辛鸞聽後點了點頭,側頭問徐守文:“她的兒子在哪?”

徐守文眯著眼睛,提手一指:“得到線報在那座最高的塔樓上,北都城門西南方向約八百步,聽說閭丘自信空中不會攻破,便將兒子安置在樓頂花園上。”

此時辛鸞來營的消息已經傳了一圈了,幾個小將也都湊了過來,辛鸞點點頭:“傳令部隊,半個時辰後,準備衝鋒。”說罷解開鬥篷,活動了下肩頸:“等會兒我飛過去。”

“這……?”

眾人有些吃驚,以為陛下這是要強攻,幾個可以化形的小將直接搶道:“陛下,卑職也會飛!讓卑職去!”

辛鸞輕輕抬手:“寡人知道你們會飛,可是現在那銅鏡你們不都看不得嚒?”

眾將:“可……”

他們很想說,您的眼睛還不如我們呢。

辛鸞像是知道他們的腹誹,笑謔道,“寡人的眼睛是不好,可寡人盲過,你們盲過嚒?”說著他疏狂一笑,張開翅膀——

武烈王舒手於箭袖中抽出一條暗紫色的絲帶,辛鸞朝他挑了下眉毛,接過絲帶,利落地蒙住眼睛,“擊鼓,叫鼓手合對鼓令,武烈王指揮方向。”

沉沉的戰鼓聲傳來,空空地震蕩人心。

半個時辰後仇英沃子石部隊兩側同時衝鋒,喊殺呼喝,迅速撲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