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並非庸主,”西旻笑了一下:“隻是天命不在您,還是釋然罷。”
辛鸞翅膀舒卷,如浪如煙,水柱有如天藍色的凍石,堅硬有如倚天的巨闕,奔流到海,伴隨著他劇烈的振翅聲,對衝那那噬人的聲音!
南境的鳳凰廟裏,阿嬤上完香火,忽地笑著問身側:“時姑娘,小太子是不是就要當天子啦!”分揀草藥的時風月一怔,緊接著抬頭,笑答:“快了。”
密密麻麻的腳手架搭建在通城的中心地坪上,數百人正熱火朝天地建造新的觀星樓台,張氏於恒貞廷眺目遠視,低徊地露出溫柔笑意……
北都城最高的塔樓上,少年他張開雙臂,眺望東方,他的母親去神京辦事了,很快就會回來了,城外牛羊牧馬,天邊有疾風勁吹,他張開手臂,微風溫和地輾轉過他的十指……
西南一年三熟,又快到插秧的時節了,徐斌搓動著手中的種糧,靜靜地暢想著下一茬的,梯田魚米,霞光輝映……
“阿隆……會是來日的帝王嚒?”
“阿隆有你我這般的父母,他將來必是高辛氏的帝王。”
辛澗肅然點頭:“阿鸞骨子裏還是軟,那就留他與民休息,讓我兒光耀盛世。”說罷,他大笑:“罷,罷,罷,那寡人,便為天衍的萬世鋪路!”
“?觀……我來找你了……”
光滑而細密的長發陡然散開!
向繇被人攔腰斬斷,巨大的聲響隨著他的撲倒而淡去,宛如一道閃電激烈地倒下!主幹的蛇身迅速的枯萎幹癟,隻留下一大片空洞的低窪!
坤卦上的小蛇忽然掙脫了鎖鏈,它是唯一一個睜著眼睛的蛇頭,剽悍鋒辣、殺唳衝天極速地朝著辛鸞的後背撲來!
三宮五意,鄒吾抽劍而去,那是莊珺前些日子交給他的布鬥之術,青鋒神劍,劍身一麵刻日月,一麵刻三川草木,他毫不留情,一刀砍下那小蛇的頭顱!
“噗”地一聲!
腥臭的血像鱗粉一樣自刃口噴出,強力地潑在四方,便是五百米開外的人,都被那血液打得一個趔趄!
“帝王之死,血不落地——”
“陛下乃聖王,白綾,鴆酒——”西旻看著辛澗的眼睛,緩緩在他麵前跪地:“臣妾,伺候您上路。”
土地迅速地變色,原本黃色的沙土便紫、轉黑,迅速地蔓延!
而在向繇原來的位置上,一塊寬三寸長一尺懸空,青光晶瑩如美玉一樣,上麵用丹血畫著符文!辛鸞閉著眼睛一把抓過,翅膀舒卷,如浪如煙,那鐵木青玉開始剝落,逐漸露出紅身金字的本色——
江河,行倒流……
瞬息間巍巍水浪,衝天而上!全數注入這一塊巨大的深池!樹枝開始生長,巨大的金葉紅槲,抽枝,生長,從嬰嬰幼苗迅速地壯大,翻露出無數爪牙般的深棕色樹根!
“外祖父,一直忘記問您,春生草是有起死回生之能嚒?”
幾日前的營帳,辛鸞想起往事,忽然問祖父。
西君:“自然。”
“是可以救人嚒?”
“自然,”老邁的西君朝年輕的帝王行禮:“陛下主春主生。”
瑩綠色的藤蔓,自土壤中鑽出,溫柔纏綿地纏住那棵金葉紅槲——
一杯毒酒飲盡,未幾,帝王的手,重重地落下——
煬帝薨。
就像是旋風,這消息傳出王庭,傳出城池,傳到每一個百姓的家中。
王庭的大火燒了起來——
司空複驟然回眸,看著那衝天的火光,刹那間,他放棄了,放棄一切偉大非凡的夢想。
西旻伸出手幫辛澗合上眼睛,忽然被一股強烈的悵然情緒包裹住。
曾幾何時,他還是呼風喚雨的男人,一如很多年前的垚關,她夜闖王帳,在他麵前第一次跪倒。
“到那一邊,記得好好贖罪……”
西旻琥珀色的眼珠醞出淚光來,他將他身邊的火燭推到,溫柔道:“我走啦,辛澗,我此生……第一個男人。”
“誒,鄒吾!”
辛鸞麵對著巨大的金葉紅槲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轉過身去。
鄒吾挑眉,有些酷地朝他笑了下,伸出手,扶著他從高台上下來——
“結束了。”
“對,結束了。”
他曾經從神京逃亡,從東到西,山遙路遠,如今他回到家鄉,從西到東,席卷河山。朱雀門,桑榆樹,華容道,王庭,明堂、鸞烏殿,吉六家,卜建坊,在他們身前,是他們的子民,在他們身後,是他們的數萬雄師與華麗無匹的將相團隊,走近這城門,他便是走進了治世,走進了王朝的中興。
天衍二十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煬帝自刎於王庭,天衍二十二年元月一日,昭帝登基。
人間多風波,誰與渡山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