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好,朱顏巧,鳳袍霞披鴛鴦襖。”
念誦唱詞的是一個頭戴紅黑抹額的媒婆,其發間一顆渾圓的珍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異光來,晃得四遭圍觀的眾人滿目羨慕。
她眼波一挑,揚聲道:“春當正,柳枝新,城外驕陽,窗頭群鳥,妙妙妙。”
今兒乃是海寧古鎮的鹽官陸宇庶女九小姐的大婚之日,都說這鹽官即錢官,金銀錢財、綾羅綢緞自是數不盡的,給媒婆的禮錢又豈會寒酸。
“快看,新娘子來了!”
一雙小巧的金石榴繡花鞋率先跨過門檻,隨後九小姐陸綠筠才走了出來。
她身上的那件金絲滿繡嫁衣,越發襯得其膚色白皙如雪,身材嬌小可人,即便是隔著一層鴛鴦戲水的紅蓋頭,仍然可以想象得出她的絕色容貌來。
笙、蕭、鼓、小鑔等樂工開始奏樂,府上四個小丫鬟出來往空中撒銅板和喜糖。
陸綠筠正要在丫鬟夏嬋的攙扶下入花轎,有人出聲阻止了她的動作。
“停,九小姐還未行禮又怎能入轎。”
“陳家少爺還不快過來,這人都送到你麵前了,還愣著作甚!”
媒婆一把將夏嬋給推開,然後將紅綢緞一頭塞到陸綠筠的手中。
“夫妻同心,這樣生活才會幸福美滿嘛!”
陳昭然被強扯下馬,他也是一身大紅禮服,隻是麵色鐵青地揪著那紅綢緞。
“瞧這新娘子可是如花似玉……”
媒婆還欲再囉嗦幾句,餘光瞥見了陳昭然的那張黑臉,一時不明白怎麼了。
陳昭然憋了好幾天的火氣一下子被點燃了。
他將紅綢拋開,負手而立冷聲道:“好一個如花似玉,我倒是想問問這位陸府九小姐,就憑你這張爛瘡臉也配得上這四個字?!”
“胡扯!”陸綠筠身子一抖,下意識地攥緊衣袖。
見此,陳昭然上前一步將她頭頂的蓋頭掀開,一張布滿可怖紅瘡的臉頰出現在眾人麵前。
“你好生過分……”陸綠筠驚呼一聲趕緊捂臉,背過身子不敢看他。
丫鬟夏嬋飛快地過來把蓋頭給她蓋上。
但也無濟於事,周遭的聲音頓時變得嘈雜,議論跟隨著嘈雜聲一塊兒響起。
“天哪,這九小姐居然是個賴麻子,你瞧她那臉上的瘡……”
“我若是她的話,豈有臉麵苟活於世!”
作為新郎的陳昭然滿臉嫌棄地看著陸綠筠,仿佛被丟盡了所有臉麵。
“陸綠筠,你這種女人絕不可能踏入我陳府門檻!”
大婚之日被丈夫當眾退婚,這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乃是奇恥大辱!
陸家的九小姐鬧出了這種事,日後哪兒有人願意迎娶……
陸綠筠痛苦地問道:“你為何要在大婚之日這般羞辱我,既是不同意這樁婚事,大可以提早差人過來退婚!你於眾人前落了我的麵子,對你又有何好處?!”
這一聲聲質問,卻令陳昭然更加尷尬。
昨夜他輾轉反側實在難以入眠,便索性起身翻牆進了這陸府的後院。
聽聞陸府九小姐是個美嬌娘,可那月下對鏡梳頭的爛瘡女,實在是令人倒極了胃口。
他歎了口氣,道:“陸姑娘,你我實在是沒有夫妻緣分,這件事勉強不得。”
“好一個勉強不得,你一句勉強不得便斷了我的後路,陳昭然你不得好死啊!”
陸綠筠萬念俱灰地哀嚎一聲,隨後便一頭撞向了停在旁邊的花轎。
“不好了,陸家的九小姐自盡了……”
…………
戲子餘秋娘死在了寒冬臘月。
她記得自己咽氣前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雙深紫長靴,未曾見到那人的麵容,卻還是被氣勢所壓迫到無法忘卻,那個人是誰?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牢獄中,她一概不知。
頭疼不已,仿佛有好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湧現了出來。
餘秋娘睜開眼看到的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
她費力的掙紮活動了一下胳膊,卻不小心驚動了那人。
“小姐,你沒事就太好了!”
在看到陸綠筠醒過來以後,夏嬋連忙破涕為笑摟住她。
這是自己的丫鬟嗎?
好像是的,叫做夏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