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靜靜地懸在高空,它不動聲色,卻將世人的晦暗與光明看在眼中。
馬車在沿著一條官路通往京城,沿途不斷有螢火蟲翻飛,但很快被甩在了車後,溫年勍緊閉雙唇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如果了解他的人定然知道此刻的他正在思考。
靜默了一會兒以後,陳蟄才出聲,用幾不可聞地聲音說道:“少爺,我覺得九小姐也挺不容易的。”
車內人是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可聽力靈敏的溫年勍並不費勁。
他扭過頭,看著斜坐著的陳蟄勾了下嘴角,笑道:“你什麼時候也成為小九的說客了?”
話罷,雙手交叉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溫年勍目視前方,可內心裏並不糾結。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作為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她的心思太沉了,可又並非是天生陰暗懷著壞心思,隻能說明她經曆的事情比較多,可縱觀她的前十年,並未有真正意義上涉及生死的事。”
溫年勍思及至此,為這個受了苦楚的女子而感到心疼和憐惜。
“一個沒有經曆過死亡的人絕不會流露出對生的強烈渴望,我隻是在想,她什麼時候會告訴我真相?”
“恐怕極難。”陳蟄也算是對陸綠筠的個性熟知了,她這個人看上去沒心沒肺,卻又重義氣,可能是因為曾經沒有擁有過親情,所以這一世便格外地想要家人的陪伴,對於她而言或許家人比自家少爺更加重要。
不過這句話他並不會直接說出口,否則對溫年勍的打擊也太大了,可愛情到底是什麼,曾經他以為相敬如賓和睦相處便是一種愛,可在看過溫年勍與陸綠筠兩人相處以後,他覺得這也是一種愛。
隻不過,這兩人的愛會來的比旁人更加的辛苦。
“為何?”溫年勍一直都想要讓陸綠筠告訴他,關於她的身世,他有能力保護好她,可她並不信任他。
陳蟄沒有說話,默了一會兒以後,才說道:“少爺,或許是你給九小姐的安全感還不夠吧,所以她才不會真正的信任你,哪怕是麵對你時會感到愧疚,卻依舊選擇了隱瞞。”
“不,”溫年勍聽後隻是搖頭,他並不認可世上的安全感這一說,“安全感這個東西一定不要指望別人來給,隻有自己內心強大起來,內心的安全才會建立起來,別人給的終有一天會被某個瞬間的臆測打破。”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在感情上並不成熟,所以才會想要她一個真相。”
可到底什麼才是滿意的答複呢?誰也不知道。
溫年勍極少會吐露自己的心聲,如果這次不是和陳蟄正好說到,或許他會將這些話藏在心中許久,他回過頭看了眼不斷被風吹動的簾子,好在車軲轆碾壓泥路時發出的聲響將他們的這段對話遮掩了。
“其實你別看小九好像很嬌蠻,仿佛有不斷的動力去應對生活中的瑣事,可是我看出她並不自信,曾經的某些經曆令她沒有辦法逃脫,她或許想過遺忘,但始終無法做到真正的忘卻,所以也就會不斷地在自負和自卑之間反複橫跳。讓表姐去陸府當個女先生,原是想讓表姐教會她武功,可她對這個並不感興趣,學了個皮毛便覺得辛苦找機會躲懶去了。”溫年勍嘴上說著嫌棄的話,可嘴角不斷上揚,分明是寵溺的笑容。
陳蟄跟在溫年勍身邊多年,也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看懂過他,數年的隱忍蟄伏令溫年勍的性子變得特別的隨性,他知道隻有將自己的真正實力隱藏起來,才不會遭到天子的報複;可當他麵對九小姐的時候,卻又會自亂陣腳,明明可以用另一種更為委婉的方式去接近她的,甚至不會令其心生退意,可溫年勍偏生用了最難的方式。
“少爺,女子都喜歡儀式感和安全感,我知道你希望九小姐能夠變得強大起來,可如果你能夠陪伴在她身邊,對於她而言才會覺得真正的幸福吧。”陳蟄也是盡了自己全力,看來自家少爺這次是動了真心。
如果隻是喜歡,那隻需要快樂的度過當下便好,可以不操心將來,也無需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但是愛不同,愛上一個人便會忍不住為她考慮,幫她安排好未來,希望她能夠變成一個內心強大的人。
溫年勍長舒一口氣,心裏也是糾結的,他說道:“小蟄,你說,我和小九是不是並不適合?”
她似乎需要一個時時刻刻都能夠陪伴在身邊的夫君,可自己做不到這一點,他在京城內蟄伏太久了,並不喜歡這裏的榮華富貴,他想要去偏遠的邊關,哪怕是遍地黃沙風塵漫天也覺得自由。
因為不適合,所以他會想到這一段感情就覺得疲倦,可又會在看到她的時候就忍不住靠近,不如就在兩人關係還沒有更近一步的時候,徹底地絕了這條心,他不想傷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