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提到遲一凡清貧的家境,許慕華像是被觸動了某跟弦似的,也非要跟我講講他的家庭。
許慕華對我說,他很少跟別人提起他的家人,上次說的那些,隻是很少的一部分。
聽他母親說當時他父親家裏很窮,經一個伯母(和母親的娘家是一個村)的說合,加上他父母當時年齡也不小了,所以,最後他們才走到一起。
婚姻無論是對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是一個嶄新日月的開始,所以,他母親和父親的新的日月在鞭炮聲和喧鬧聲中寫下第一筆。父親、母親是50年代出生,經曆了文革、大生產等中國的災難和無奈。
父親跟他聊天時候說過,他小學的時候和許慕華小時候差不多,頑皮愛動是他自己承認過的;等到高中時,他是學校裏的文藝骨幹,生產隊的那個時候在學校裏下鄉演出也可以掙公分,父親的小品和歌曲下鄉時老百姓都很喜歡。
後來母親說起,她也曾經看過父親演的節目,但母親隻是笑。所以當時父親應該是開心的(父親是家裏第一個男孩),盡管當時爺爺家很難,但是大姑姑還是支持父親讀書,至今父親仍然沒有忘記。
就在高中畢業的時候,父親考上了當時地方上比較有名的師範院校。但是因為爺爺家裏連幾元錢的路費都拿不出,父親當時是要麵子的人(懂事後父親不太愛講話),而且家裏兄弟姐妹比較多,父親又是老大,父親選擇了放棄。
同父親的交談中許慕華聽得出,他很無奈,而且還有點後悔。
後來的日月,父親開始務農。原本沒有做過農活的父親可想而知,再加上同學家裏富裕一點的已經去讀書,當時那叫鐵飯碗,這是父親的第一次不得誌。
因為上過學後來在本村的小學做了老師,父親不會巴結人,說話比較直,被當時的村長暗暗拉下來,這是父親的第二次不得誌。
後來和母親成婚後日子過的很緊,父親不擅言語也沒有出去闖蕩過,就在不得誌的情形下他選擇了更加沉默。結婚後一年母親有了身孕,經過十個月的辛苦,母親生下了我從沒見過麵的姐姐,那個姐姐在生下後不久就夭折了。
許慕華說道這裏的時候,居然流下了眼淚,我連忙遞給他一張紙巾。
他接了過去,笑著說:“唉,其實我爹媽也挺不容易的,都是吃過苦的人,也經曆了太多的苦難。”
我沒有接他的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許慕華知道那也是父親和母親心底的痛。
後來許慕華有了他現在的姐姐,可是姐姐在七個月的時候就出生了,按現在的說法是早產兒,所以他姐姐從小身體就比較弱。
有姐姐的日子原本不寬裕的家更難,這時父親得了腿疼的毛病。兩年不能下地幹活,母親一個人開始撐著這個家。地裏的活忙不過來的時候,他的舅舅和姨媽就來幫忙,舅舅和姨媽為他們家做過很多,他永遠不會忘記。
一年夏天父親在麥場整理小麥的時候,近親的一個伯伯看到父親生活很艱難的樣子,就又推薦父親做老師。父親本來不願意,可聽說原來的村長已下台,再不會有人故意刁難他了,加上母親又一再勸說,父親又一次當上了老師。
可是,他父親始終都是個比較愛較真的人,對學生管教的得也很嚴,氣急的時候,還會動手打兩下。就是在那個時候,父親學會了喝酒,父親原來不能喝酒的。
在學校裏,父親教的課最多,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排擠,可父親平時不擅長爭辯,所以有時父親喝酒後與人爭論就有失分寸了。自然他又得罪了不少自己的同事,許慕華想,當時他父親的壓力應該很大。而在他姐姐四歲那一年的冬天,他來到了這個家庭,而那個時候他父親已經不再教學。
聽母親說,他出生後,他的父親很高興。姥爺在他出生的第二天,天剛剛放亮的時候,就從十五裏地外來到他家,他的降臨對父親和母親是一種欣喜。
那時他姐姐已經4歲多了,每每出去玩就告訴人家她有弟弟了,出去玩回家後就爬在他的小臉上叫弟弟。他可以想象他用發亮的小眼睛看著父親、母親、還有姐姐,還會被他們逗笑,當然不高興了也會哭。
以前在老式的北方土炕上,母親在月子期間怕他被靠近的窗子吹涼,就用自己的身子為他擋著,母親的胳膊從此落下了毛病,一受風,就不舒服。
母親說他小時候很胖,可是有次他從炕上掉下來後,就變瘦了,而且晚上醒著的時候,看不到燈光我會哭。即使在雨夜,家裏沒有火柴了,母親也會讓父親到奶奶家去拿。
許慕華跟我講這些的時候,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他說:“雖然那時候家來很苦,但是父母還年輕。現在終於過好了,可是,他們也都老了。”
“那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還想回到過去嗎?”我笑著問他。
他想了想,說:“我還是不要回去了,過去實在太苦了,我簡直受夠了……”
跟他比起來,我覺得我簡直活得太幸福了。
許慕華又帶著我進入了他的回憶。他想,當年的父親看到母親花那麼多心思在他的身上,可能也有怨言吧,對小家夥比對他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