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這番話說出來,旁邊的鎖子都聽傻了,忍不住道:“我說你這丫頭咋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可就知道瞎跑著淘氣,問你句話難著呢,今兒這小嘴兒可真利落。”
三娘瞥了他一眼:“天晚了,鎖子個再不回家,怕你娘要惦記呢。”
鎖子一愣指著她:“哎,你這丫頭倒撿著的話用上了。”嘴上雖說著,卻拿起了籬笆上的褂子套上,跟葛先生鞠了躬:“先生這籬笆都修好了,這就家去了。”
葛先生點點頭:“回去替我謝謝你爹娘。”
鎖子:“上回我娘的病多虧了先生,這點兒事兒算啥?”伸手摸了摸四寶的發頂:“四寶鎖子哥走了。”說著又衝三娘道:“今兒裝的像個姑娘,可別明兒又變成假小子了。”笑著跑了。
三娘心說,自己像不像姑娘甘他屁事啊,誰有空搭理這嘴欠的小子,她有正事兒呢,把臂彎裏籃子摘下來,往院裏瞅了一眼道:“三娘把魚給先生拿進去。”見葛先生點了頭,才推開籬笆門走了進去。
葛先生的小院收拾的極齊整,聽大姐說葛先生沒娶過媳婦兒,先生腿腳不利落,家裏的地都是村子裏幫著種幫著收的,誰家做了好的吃食也會送過來,年節兒的葛先生給全村的寫對子,家裏的大人孩子病了,也請葛先生去瞧,從不要診金。
想來正因如此,這位葛先生才能在葛家村如此地位超脫,德高望重,當然也有人們本能的對讀書人的崇敬,古代是男權社會也是階級社會,等級區分鮮明,士農工商,所謂士人就是說的讀書人,因為在古代,讀書是進身階梯,學而優則仕,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金榜天下知,故此古代的百姓,哪怕最窮的人家,對讀書人也有種從骨子裏的敬意,也可以說羨慕。
古代念書的成本是很高的,蒙學族學都是大戶人家才有配置,而世世代代靠著種地為生的莊稼人,能想的隻是怎麼把一家子的肚子填飽,怎麼熬過漫長的冬天,根本不敢去想讓孩子念書識字,所以隻能這麼一代代循環往複的窮下去,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葛先生讓三娘放到裏屋的炕桌上,三娘把碗從籃子裏拿出來放下,眼睛卻落在炕桌上的翻開的書上,應該是詩經,因為那翻開的一頁上正是那首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流火,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
葛先生見她盯著桌上的書看,不禁道:“你想念書?”
三娘抬頭望著他,眼裏光芒亮如晨星卻陡然暗了下來,低下頭:“我家窮,我又是女孩子,不能念書。”三娘的語氣異常可憐,她自己聽著心裏都發酸。心裏琢磨著自己這演技應該能混過去吧。
三娘也是實在沒法子了,讓她一個寒窗十幾年的大學生硬裝文盲,實在裝不來,若不想招兒,早晚得露餡兒,到時候沒有合理的解釋,隻怕會有麻煩,葛家爹娘是疼自己,可那是因為自己是他們的女兒,如果有一天發現自己根本不是葛三娘,說不準把自己當成妖怪。
而且,自己還得帶著葛家脫貧致富,要是始終是個文盲,自己就算有再多的好主意都難以施展,讓爹娘能自己的,就必須當家,自己一個才九歲的孩子,還是個女孩,能讓爹娘姐弟都信服自己,把葛家交給自己,實在是件難度頗高的事。
但三娘必須試試,就從識字開始,識字了就能看書,看書了自然就會懂得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自己再出個什麼主意,或是做出什麼事情,爹娘也不會覺得奇怪,隻會覺得他們的女兒聰明啊,識字念書,所以才知道這麼多。
而葛先生是目前唯一可能讓三娘達到目地的關鍵人物。以三娘猜想,葛先生這種人就跟學校的老師一樣,都喜歡聰明又有追求的孩子,就算骨子裏刻著男尊女卑的觀念,但這個小小的葛家村,也沒什麼別的選擇,三娘自信,跟鐵蛋兒狗娃四寶這樣的就知道傻吃傻玩的孩子比起來,自己完全可以做到與眾不同。
自己不是天才,但是可以裝天才啊,有十幾年的學校生活打底,裝個天才應該沒什麼難度。
果然,葛先生看了三娘一會兒:“你真想念書?”
三娘抬起頭來,眼裏盛滿希冀:“三娘能念書嗎?”
這句話真把葛先生問住了,葛先生想了想:“念書很難很苦的。”
三娘忙道:“三娘不怕難也不怕苦。”
葛先生仍是搖頭:“就算不怕苦不怕難,也得要天分,況且你一個女孩子,將來嫁人就好了,念那麼多書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