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誠沒時間跟柳韓客氣,他直接拉開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
柳韓一臉坦然地捧起茶杯,緩慢地遞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氣,小品一口問:「兩位找我有事?」
孟雪誠看見柳韓鎮靜沉著的樣子,語氣頓時冷了幾分:「九年前,宏悅中學女學生墜樓事件,你記得多少?」
柳韓放下杯子,往椅背上一靠,笑得恬適:「我都記得。」
孟雪誠將心中的疑惑困在眼底,柳韓比他想象中還要誠實,還要冷靜,根據他的經驗,這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柳韓是個很難對付的人。
孟雪誠說:「那就把你記得的都說一遍。」
柳韓十指交叉扣在一起,雙手優雅地放在自己的右腿上,他闔上眼,一幕幕的往事不住地在他眼前飄著,那些人,那些事,所有最細微的感覺都重現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嗅到了那天混雜著草木跟泥土味的空氣。
「大概是五六月吧,那天天氣很熱,當時我們剛跑完步,接到消息後馬上出發前往宏悅中學。到了現場,一大群的學生跟老師站在操場,還有人拿著手機在拍照,有說有笑的。要不是看見天台邊有個影子,我都要懷疑這是不是有人在報假警。隊長立刻讓人去鋪救生氣墊,安排我跟另外一個人上樓,看看能不能把那個學生救下來。我們兩個跑到八樓的天台,看見那個女孩站在圍欄外。」柳韓說到這裏,略微頓了頓,他靜靜抬眼注視著孟雪誠,眼中的痛苦變得清晰,他說:「那個女孩整張臉都是血,皮膚潰爛見骨。」
孟雪誠愣了一下,他原以為屍體無法辨認容貌是由墜樓導致的,沒想到在墜樓前賀妍就被毀容了。他放在桌下的手捏成了拳頭,那些學生所作的惡,遠超出他們的計算範圍,他總算是明白安若水的同班同學為什麼都沒有選擇主動將這些事情說出來,大概,不知應該從何說起。
「我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後退一點。沒有辦法,我隻能停在了原地,勸她下來,我告訴她我們可以帶她去看醫生,去最好的醫院……我告訴她,別害怕,總有辦法可以解決的。」柳韓忽然笑了笑,這短暫的笑聲將房間的氣氛轉化成一陣詭異:「我看見她笑了,也看見她哭了。最後,她對我說了句謝謝,在離我不到十米的地方,跳了下去,地下是一片種滿了植物的花園。」柳韓維持著那奇怪的笑意,視線突然投在蘇仰身上,他問:「警察先生,你說,那麼溫柔的一個女孩,為什麼會被逼得走上絕路?她好好的一輩子,就折在這些人的手裏。」
蘇仰看著他,神色如常地說:「可你把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你們是一樣的人。」
柳韓笑了兩聲:「一樣的人哈哈哈哈……那你說說,我們是怎樣的人?」
「罪不可赦的人。」
柳韓眉頭輕挑,淡淡地哦了一聲:「你們還有別的什麼要問嗎?」
「唐歆在什麼地方?」蘇仰問。
柳韓轉了轉杯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唐歆?唐歆是誰?」
孟雪誠見他故意在裝瘋賣傻,心中有一個猜測,如果他已經殺了唐歆,一定不會說這麼多廢話,所以很有可能唐歆還活著,柳韓沒找到合適的時候下手,隻能在這裏跟他們耗時間。
柳韓低下頭,緩緩開口:「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蘇仰看著柳韓,聲音出乎意料地帶著點不耐煩:「在賀妍跳樓後,安若水趁亂逃了出來,在一個沒人的地方撞見了你。她求你帶她走,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不然她可能會死。你答應她了,是你救了安若水,所以安若水把她跟賀妍經曆過的事情全都告訴你了,而且安若水一定會告訴你,那些人有背景,報警也沒有用。她想報仇,又怕被那些人找到,隻好改頭換麵,用另外一個身份活著。」
柳韓嘴角露出笑容,但是有那麼一瞬間,蘇仰看見柳韓的眉心微微皺了皺。
「你的創傷後遺症很嚴重,影響自己的工作跟日常生活。心理輔導對你沒有任何效果,評估不及格隻能辭職,你和安若水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來替賀妍報仇。柳韓,你把房間布置得跟監獄一樣,你嚴格控製自己的起居飲食,你會做善事,你幫過很多人,你是在贖罪。你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告訴我們,唐歆在什麼地方?」
狹小的空間裏忽然響起了零碎的掌聲,柳韓目光幽靜,他懶洋洋地靠著椅子,聲音變得慵懶:「不錯,你很聰明。不過那又怎樣?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們唐歆在什麼地方嗎?」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那扇灰色的門:「隻要你們不聽話,唐歆立刻會死。」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台電腦,一轉方向對著兩人。
屏幕裏,一個女生雙手被反捆在身後,眼睛裏全是慌張的淚水,嘴裏塞著一團黑色的毛巾,褐色的發絲淩亂地散開。她蒼白修長的脖子上係著一條拇指粗的麻繩,麻繩的另一頭連著一台大型機器。柳韓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型遙控器,上麵有兩個按鈕,他的拇指搭在紅色的鍵上,舔了舔唇看向蘇仰:「隻要我按下這個按鈕,她就會被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