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廷聞言頓了一頓,這使得大廳裏安靜下來。
該接話的人沒有接話,像是迎麵而來的戛然而止的風,又像是一場被中斷了的戲,這時候的安靜似乎是一種等待,隻是被等待的人焦躁不安、懊悔不已,等待的人卻是大局既定一般的洋洋得意。
葉連廷沒有立刻作出回答,李丞相和李珍珠也不慌不忙地等著,他們就這樣看著葉連廷,與其說是等待著他的回答,不如說是欣賞獵物入籠後的垂死掙紮,欣賞著這個平日裏人前叱吒風雲的狼王,此時沉著臉一言不發的姿態。
雖然葉連廷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這樣的情況下也依舊神色淡淡,臉上不見半分應有的不安和懊悔,但這並不能夠阻止李丞相和李珍珠父女二人從中感到滿意,也許局中人自有一種奇特的心靈感應。
李丞相上下打量著葉連廷,眼神中三分恨戾兩分睥睨,餘下五分盡是得意,像是拿捏住了對方什麼把柄,看戲要開始看他辯解,又因為難得贏上一次所以得意洋洋,至於配合問句該有的疑惑是不見半分。
李珍珠也打量著葉連廷和李雲琴,她眼中八分得意兩分恨戾,看著李雲琴的眼神堅決而且篤定,又高傲得昂著頭,像是在說“我看你要怎麼狡辯!”
葉連廷沒有忽視兩人的眼神,他也確實是亂了,偏頭看向李雲琴,她仍舊抿著唇,神色淡淡,麵對自己父親與妹妹的咄咄逼人也不見半分慌張。
葉連廷心裏自嘲地輕笑了一聲,枉自己身為狼王,不過是這點小事就亂了陣腳,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上,暗自搖了搖頭,又看向李雲琴,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便已是極具風華了,葉連廷倏地就釋然了,因為是她,她才會這般慌張。
葉連廷右手輕輕劃過椅子扶手上的紋路,對上李丞相和李珍珠針鋒相對的得意眼神,一時間分外懊惱,自己分明是想要幫李雲琴,卻反倒是給她添了麻煩,而他也不知那時李雲琴所遭遇,這般想著,撫,摸著椅子扶手紋路的右手一下抓緊,用上八成的力,像是要將椅子捏碎一樣。
想來李丞相和李雲琴是親生父女,李珍珠和李雲琴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他們的聯係來自於身體裏流淌著的相同的血液,這是無法分割的,可是他們這般咄咄逼人,教人難以相信他們是血緣至親。
葉連廷看向李雲琴側臉的目光柔和起來,帶著些道不清明的憐惜,突然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除卻體內流淌著的溫熱血液,他們什麼都沒有給我,而這體內的血液,也險些冰涼凝固。”
思緒萬千翻飛,而時間不過彈指,安靜時總是覺得時間過得極慢,像是每一個呼吸、每一秒、甚至每一個心跳都放大。而這一瞬,也足夠將思緒拉回,細細地整理好,再用私以為的最符合情況的方法解圍。
葉連廷收回視線,看著李丞相和李珍珠兩父女,眼神輕蔑,語氣平淡,卻又施加了無盡的威壓:“是我叮囑雲琴,不讓她同旁人說……”
話音未落,李丞相和李珍珠對視一眼,試圖從對方眼中看到對應的刁難的話語。隻是還不待兩人刁難反問,李雲琴就開口了。
“當時那樣的情況,我如何敢承認?”尾音上挑,李雲琴按住椅子的扶手,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一一劃過大廳中除她和葉連廷外的幾人,輕輕慢慢,似乎不帶一點兒怒意和威脅,隻是靜靜地看著,淩遲一般的。
眼神中的睥睨與不屑輕而易舉地激怒了李珍珠,“怎麼……?”說著就激動地要站起來,想要伸手指向李雲琴。
“珍珠,坐下!”卻不想迎來的隻是父親的嗬斥,李珍珠不滿,固執地站了起來,“坐下!”卻聽李丞相加大了聲音,轉頭看眼中也蘊著怒意,縱然千萬般不服氣也隻能作罷。
李丞相看向大廳中央的李雲琴,她一人立在大廳之中,眼神堅定且無畏,似乎是要單槍匹馬突出重圍。
李丞相突然地心中一凝,在這一刻,在他和自己的庶女咄咄逼人的這一刻,在他和這個自己的嫡女針鋒相對的這一刻,他突然地湧起一絲難明的情緒,千言萬語彙成一句,“他曾經忽視的那個大女兒長大了。”
平心而論,他從前不曾關注過這個軟弱無能的女兒,相比這個給他添麻煩讓他被人嘲笑的大女兒,他更偏向於給他長臉添光的二女兒,卻不想無形中兩人似乎換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