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孫嫂子耐不住要發飆時,花圃另一側的亭子裏頭倒是走過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媳婦。她生著一張圓臉,眉眼彎彎地笑著,上來便極輕巧地福了身子,道:“奴婢多日不見大少奶奶了,您今日怎地竟過來了?您怕不是忘了,老太君此前有話,說您不需要來請安的。”
傅錦儀微笑看著她。
這個媳婦她還隱約認得,她是前院裏給主子傳話的,也算有些頭臉。自己剛過門時第一回來芙蕖園請安,就是被這個媳婦攔在外頭磕了頭。
“這不是張大嬸子麼,我還認得你呢。”傅錦儀麵上和善溫婉,笑眯眯道:“老太君的話我自然記得,老太君說了,我出身低微,不必來芙蕖園給她請安,沒得礙了她的眼睛!”
張氏媳婦一愣。
“哎喲,您還真記得呀?奴婢還以為您忘了,否則怎麼會……”她麵上浮出一個意味莫名的笑:“既然知道,您就趕緊退出這個門,讓老太君知道了可是不饒的。”
傅錦儀直直地看著她。
張氏被看得心裏發毛,臉上的笑更勉強了,強撐著加了一句:“老太君向來不喜歡您,您就別來添亂了……”
話未說完,她臉上猛地挨了一記響亮的巴掌。打人的不是孫嫂子,而是力大無窮的傻丫頭柳兒。這麼一巴掌,張氏當場被打倒在地,再看時,她的耳朵都流出了血。
張氏被打蒙了,半晌才感覺到撕心裂肺的劇痛,捂著耳朵慘嚎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可是老太君娘家陪房的兒媳婦,你不過是徐家的喪門星,居然敢打我……”
喪門星?
張氏媳婦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一定是平日裏老太君常常念叨,她才學了去。
傅錦儀眉頭微挑。從前她隻知道老太君喜歡稱呼國公夫人為喪門星、賤人之類,如今自己也有此殊榮了。
“哦?你是老太君的娘家世仆呀?”傅錦儀一言不發,倒是身後的孫嫂子站出來,冷笑道:“你還真是好大的架子,好貴重的身份,我們得罪不起呀!在你眼裏,我們大少奶奶也不過是個喪門星啊!”
說著,她麵上倏地一凜,拉了柳兒道:“柳兒,你給我接著打這個口出狂言的賤婢!打斷她一根骨頭,我就賞你十兩銀子!”
柳兒一聽高興壞了,笑嘻嘻地“哎”了一聲,抬腳就往張氏身上猛踹。那張氏期初還破口大罵,挨了兩腳就叫不出來了,整個人痛得滿地打滾。
柳兒一腳跟著一腳,不知踢了多少下,張氏已經軟成爛泥攤在地上。柳兒嘴裏念叨著“一根骨頭值十兩銀子呢”,足下沉沉蓄力,最後狠狠一腳踹上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直接踢飛出去。
張氏的後背重重撞在大柳樹上,砰地一聲後,身子滑了下來。這會兒她徹底不動彈了,嘴角都滲了鮮血,生死未卜。
所有人都被這慘烈的毒打給嚇傻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才有小丫鬟淒厲地尖叫起來。隨即,別的丫鬟也跟著慘嚎,眾人雜亂地喊著:“殺人啦!殺人啦……”
傅錦儀閑閑地在柳樹底下的石墩上坐下來。孫嫂子叉腰站著,冷冷瞧著這一場鬧劇,半晌,她吩咐身後十幾個跟來的丫鬟婆子道:“芙蕖園的丫頭們實在不知禮數。見了咱們大奶奶連請安都不會了!你們都上去教教她們什麼是規矩!”
這一聲令下,後頭婆子們齊聲稱是,紛紛擼起粗壯的袖子走上前。婆子們如拎小雞一般抓住了最近的丫頭,揚起蒲扇大手劈裏啪啦地扇起來。
幾個年紀小的丫鬟哪裏是這些膀闊腰圓的婆子的對手,不多時就束手就擒,一個個地摁在地上挨巴掌。丫鬟們從驚恐到絕望,打到最後,沒有一個人能出聲,寬闊的前院裏回響著清脆的巴掌。
婆子們盡心盡力地打,傅錦儀坐著閉目養神。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許久之後,影壁後的正房房門“吱嘎”一聲滑開了,隨即有人衝了出來。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急促的驚叫聲打斷了傅錦儀的沉思。她抬起臉望過去,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的身後,十幾個丫鬟婆子扶著各自的主子,正一一跟著從正門裏跨出來。有四太太領著自己的兒媳婦六少奶奶,有借住在國公府的表親劉夫人和兩位表小姐,還有今日特意前來拜見徐老太君的幾位本家親戚。大家驚愕異常地看著院子裏的慘狀,而方才那個出聲嗬斥的人直到最後才被兩個婆子扶著出來了,正是老太君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