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隨即上前,將隨身帶著的一隻金絲楠木匣子上的黃銅鎖卸下,拱手奉給皇後。
皇後不明所以,身側兩個宮人便下去接。
宮人們剛接了,林氏卻又道:“這不是尋常之物,怕是會衝撞了皇後娘娘,還請娘娘身邊幾位心腹看過就好,萬萬不要請娘娘過目了。”
皇後一聽奇了,剛要問,那個接了匣子的女官卻尖叫一聲,一張臉都嚇得雪白。
原來她接了這匣子後,上頭的鎖早取了,一個不小心就打開了。她一瞧裏頭的東西,毫無防備之下便被嚇了一跳。
“皇後娘娘,您可千萬不能看啊,這是血腥之物,恐會冒犯了您千金貴體!”女官慌忙跪在地上道:“這裏頭裝著的是……是一個流了的死胎。”
什麼?
在場的人都嚇著了,離得近的也連忙退開幾步。
“這就是花朝身上掉下來的血骨,臣婦見了實在難受,隨意埋了又舍不得,想著求皇後娘娘的恩典,送進重華宮裏火化了祈福的。”林氏說著抹了抹眼角:“隻是不曾想,這東西帶進來倒有了別的用處。既然太夫人偏要拿出什麼證據,這就是證據。皇後娘娘身邊也養著醫女的,請過來瞧瞧就知道。”
重華宮是宮中專程修建的佛寺。
宮裏的女人長日無聊,很多太妃更是活得鬱鬱寡歡,多半隻能用佛法填補空虛的人生。皇族曆來看重佛教,凡有貴人過世,都會在重華宮裏停靈做法事。
有嬪妃小產的,死胎也會送到這個地方,燒成灰埋在佛祖的蓮花座底下。比起民間因為怕惹晦氣隨意埋了,這樣做好歹有個歸宿。
林氏提了這樣的要求,皇後隻是難受,滿口答應道:“徐家未出世的長孫,自然能進重華宮。”又吩咐邊上一個身形高瘦的女官道:“太夫人硬要查實證據,你便來查驗吧。
原來這女官就是隨身服侍的醫女。
她倒是不怕,上前一手拿過來了,拔下頭上的銀簪子在裏頭撥弄。一股子濃重的血氣順著就冒出來了,四周的人又退開了一圈。她不過瞧了一會了,跪下道:“回皇後娘娘,這是個三個月的死胎,該是前幾日剛流下來的。是個……成型的男胎了。”
皇後掩麵歎息。林氏更是當場哭了出來,道:“我可憐的孫兒……”
“這日子都對得上,可見的確是花朝小產的血骨,太夫人這回可盡信了吧?”傅錦儀站起來道:“這件事情我們本也不打算說出來,鬧得大家都沒臉,可太夫人咄咄逼人,我們也沒有法子。如今既然事實確鑿,薛氏死有餘辜,也請薛家兩位太太給我們大房磕頭賠罪吧!”
林氏悲切痛哭,傅錦儀理直氣壯,倒是李氏這會兒滿臉都是僵的。
她哆哆嗦嗦地坐著,眼睛裏都直了。
要說這麼一匣子東西是如何來的?細究下去,這到底是不是花朝小產的骨血也說不準——或許是林氏從外頭拿進來的呢!可是,此時的李氏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旁人不知道這死胎的來曆,她卻比林氏更清楚!
因為,這東西其實是她親自遣了心腹,花了重金從外頭尋了一個有婦人流產的人家,專程買回來的!
別的她不認得,這個金絲楠木的匣子……她不會認錯!
這東西是為了薛氏準備的。當日李氏安排薛氏引徐策至清袖閣時,就想到了一個損招,特意備下此物留用。
結果薛氏沒死在清袖閣,倒是在數日後死在花朝手裏。薛氏被徐策打死後她立即命人將這東西用上,謊稱薛氏已經有孕,給徐策扣個毒殺親子的名聲。
不過,那個負責這件事的心腹卻稱因買回來有幾天了,存放死胎的冰窖不得力,一團血肉已是腐爛不能再用了……李氏雖然心有懷疑,卻因著後頭薛大太太急急地過來鬧,又張羅著進宮告禦狀,遂也就沒去細查。
原本是拿來陷害徐策的東西……怎麼會在林氏手裏?!
現在東西被林氏堂而皇之地當眾拿了出來!而且,用的匣子還是原來的。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自己派來辦這件事的心腹,落到了林氏手裏!
李氏隻覺得渾身發冷,林氏抓住了她的人,截了她的東西,還連著匣子一塊兒拿出來……林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是在威脅她!
她非但不敢去追究這東西是否是花朝小產的骨肉,甚至,她還要對林氏低頭認輸!林氏能揪出來她的心腹,就能順藤摸瓜找到當時那一戶流產的人家,若是這齷齪的真相都被擺出來,皇後怕是能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