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山島篇 九
乾隆一行，又到位於微山島東頭的目夷墓祭拜。隻見高大的目夷墓周圍，蒼鬆翠柏掩映，墳上有幾株金黃的山菊花燦然開放，還有一棵地瓜秧爬了上去。墓前有一塊古碑，係宋·熙寧五年所立，碑上刻著“宋賢目夷君墓”幾個篆體大字。
祭祀畢，乾隆和紀曉嵐、殷重禮一起回顧了目夷的生平。
目夷，字子魚，春秋時宋國人，殷微子的後代，宋桓公的庶兄。公元前625年，宋桓公病危，太子茲甫請求讓君位於目夷，目夷堅持不受。太子茲甫即位，是為宋襄公，任目夷為相，主管國家政務。由於目夷治國有方，宋漸漸國力增強，宋襄公稱霸中原的野心也隨之膨脹。他不聽目夷等人的勸阻，討伐鄭國，勢力強大的楚國決心伐宋救鄭，終於爆發了著名的泓水之戰。兩軍相遇泓水時，宋軍已在北岸列好陣勢，楚軍渡河一半時，目夷請求襄公下令趁勢擊敵，但宋襄公卻說，仁義之師不能乘人之危。等楚軍上得岸來，尚未布好陣時，目夷再次請求抓住有利時機擊敵。但宋襄公仍然主張“不鼓不成列”，迂腐地堅守他的所謂“仁義”。他還提出“不禽（擒）二毛”，即不準俘獲頭發花白的老年敵兵。等到強大的楚軍上得岸來，將陣列布置完畢，宋襄公才下令擂鼓進攻，結果被楚軍打得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宋襄公本人被射傷了大腿，僥幸脫逃，後傷勢惡化死亡。
目夷對宋國失去信心，便追隨先祖微子啟來微山島隱居，死後葬在這裏。宋國的兩位大賢，便永遠地相伴在微山島安眠了。
祭罷目夷，回到賓舍，乾隆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被宋襄公和目夷的故事激動著，他對宋襄公愚蠢地指揮泓水之戰憤恨不已，連聲罵道：“蠢啊，蠢啊！”二百多年後，毛澤東也罵宋襄公為蠢豬式的仁義道德。
乾隆開始細細品茶，他要以此衝淡和平抑自己澎湃的情緒，從而澄清宋襄公究竟帶給他怎樣的教訓。
乾隆品著香茗，更品著蠢豬式的宋襄公，終於從他身上提煉出一個深刻的思想。於是霍地站起，疾步走向書幾，奮筆寫下《宋襄公論》大字標題，然後洋洋灑灑一氣嗬成一篇頗有見地的政論。
……宋襄公者，當修己睦鄰、養威植德，以圖後舉；而不自量力，伐鄭致楚。泓之戰猶狃於迂論，以為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身傷而死，亦可憫矣。夫襄公無所樹立而列王霸之中，諸儒多論其愚謬而不言其所以霸及其所以敗者。餘嚐考之左氏傳，宋襄公之為世子也，讓國於目夷，目夷不肯。既即位以目夷為仁使、為左師，以聽政，於是宋治。則知宋之所以治與其所以霸，及其所以敗，皆由目夷之用與不用也。使目夷聽政而信任之，則宋治。用鄫子，目夷常諫矣。圍曹、盟鹿上、伐鄭，目夷皆諫矣，而皆不聽。於是，前有被執之辱，後有身死之恥。由是觀之，用一賢而一國治，失一賢而一國亂。不惟國亂身且死焉，豈不可鑒也哉！桓公用管仲而霸，文公用子犯而霸，秦穆用萬裏奚而霸，楚莊用孫叔敖而霸，宋襄始用子魚而霸，後不聽其言而死。霸天下者猶當以用賢納諫為急，則欲行王道而正身以正天下者，豈可不以用賢納諫為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