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魯橋篇 三
他們來到一個叫薄梁的小山村，全村隻有二十餘戶人家，亦農亦漁亦樵，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乾隆四人，便在村頭下馬，停在樹蔭下休息。忽然聽到一種古老而沉重的嗚嗚聲傳來，循聲走去，原來有驢兒在拉石磨，磨煎餅糊子。一匹正值青春妙齡的黑色小母驢，拉著石磨甩動蹄子不停地轉呀轉呀，轉了一圈又一圈。來了一夥不速之客，並未引起驢兒的注意，驢兒的雙眼被一種特製的物件嚴嚴實實地捂著。其實，它圍著固定的圓心、固定的半徑在運轉，隻顧低頭拉磨就得了，絕無越軌之虞。
乾隆問：“捂驢眼的那東西叫什麼？”
王瓊答：“捂驢眼的那物件就叫驢捂眼。”
乾隆又問：“為什麼要用驢捂眼捂驢眼？”
王瓊答：“主要叫驢兒不受外界幹擾，隻知一門心思低頭幹活。”
乾隆望著這捂了雙眼，心無旁騖、不停地奔跑，卻始終無法掙脫羈絆，跑出那個可咒的圓圈的驢兒，不禁心生憐憫。對主人說，該讓驢兒停下來歇歇吧！
使驢的主人是個中年婦人，人長得富態，肥臀豐乳圓腰。女人並不顧及客人的講情，反而揚起荊條抽打驢兒，催它快跑。“呃——啊，呃——啊，呃啊呃啊呃啊……”驢兒發出一陣高亢的嘶鳴，抒發著強烈的委屈和悲憤。
紀曉嵐批評胖女人：“你看這驢兒累得渾身是汗，氣喘籲籲，本來應該讓它歇歇的，你卻拿荊條抽它！”
胖女人正要還嘴，男主人來了，挑來一擔鮮草。驢兒聞到鮮草的氣息，興奮得連打幾個響鼻，幹脆停止了幹活。男主人和遠方來的客人打了招呼，仍把伺候自己的驢放到首先考慮的位置。他摘下驢捂眼，抓了鮮草喂它吃。驢兒吃鮮草很甜，張開大嘴呱嗒呱嗒吃了一把又一把。接下來，仍把驢捂眼捂在驢的眼上；在石磨古老沉重的嗚嗚聲中，可以聽出驢蹄的聲響輕鬆了許多。
驢拉磨的事仍交給女人主持，男主人方抽出空來接待客人。他一邊用山柴和沙鍋煮山泉，一邊和客人交談。他說他姓劉，名叫劉漢，祖籍沛縣城，劉邦是他的先祖，而且是劉邦的第若幹代嫡孫。即便他有劉氏帝王血統，也和沛縣的狗肉湯中樊噲的老湯一樣，早被一千多年時光的流水稀釋淨盡；但他仍以劉氏後裔感到驕傲。
他用山柴、沙鍋煮的山泉，博得乾隆和客人們的交口稱讚。然後，領著客人看他收集的寶貝。他的寶貝放在牆角，原來是一堆古舊石板。紀曉嵐用手翻看，竟是漢代畫像石刻，一塊塊都很精美。驚喜地問他，從何而來？
劉漢說：“俺這裏有不少漢代墓葬，許多墓室都有這東西。老百姓並不把它當做好東西，有的用來砌牆，還有的用來砌豬圈和廁所的。後來知道這是漢代的東西，就是俺劉家坐天下時留下來的；所以看了石頭上的畫圖特別親切，也覺得那些畫很好看，很有趣，俺就注意收集。隨便送幾條魚或一擔柴，人家就會送給你。”
乾隆和紀曉嵐便一塊塊檢視、鑒賞這些珍寶。
有一塊刻畫的是“扁鵲針灸”圖，將扁鵲刻為人首鳥身，正用針灸替人療疾。據傳扁鵲是遠古的一位神醫，是他發明了針灸。乾隆讚歎道：“這塊漢畫像石很珍貴，它表現了我國傳統醫學的源遠流長，這源遠流長的傳統醫學，對保障中華民族的健康繁衍，發揮了巨大作用！”
另一塊刻畫的是男女擁抱圖，這種圖像並不多見。乾隆說：“這是意在表明，這對夫妻生死不離，長相廝守的心跡。這種心跡和他們的屍首一起葬進墳塋，並不想在世上張揚。現在將此心跡暴露於世，恐非所願吧。”
還有一塊更為罕見，上麵刻有三位舞女舞蹈，個個裸體，乳房高聳，腚大腰圓。
乾隆說：“舞者一般以體長腰細、身輕如燕為美，舞起來方顯得輕盈。似如此肥胖女人，舞動起來定然笨拙。正是燕瘦環肥，各有所愛。這不知是個例呢，還是代表漢代普遍的審美觀，尚需進一步研究。”
紀曉嵐說：“喜歡肥臀豐乳的豈止古人，現代人喜歡的也大有人在，比如眼下就有一個。”
劉漢接過話茬說道：“您說的就是俺嗎？俺承認俺確實喜歡大‘媽媽’、大屁股身強力壯的女人。俺老百姓找老婆的標準，主要考察能不能搞好兩種生產。一種生產是看她幹活怎樣；另一種生產，是看她能不能生孩子，生的孩子強壯不強壯。像俺媳婦，下田會種莊稼，下湖會捕魚蝦，幹起活來像頭牛。生孩子更不含糊，大腿一撇就是一個，大腿一撇就是一個，比驢屙驢屎蛋還容易，咕嚕咕嚕已經給俺生了五個娃，個個都是好犢子。你說這樣的媳婦俺能不喜歡？”
紀曉嵐說：“您選媳婦的標準，考慮生產的發展和後代的繁衍，很有道理，於國於己都有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