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親呼喚良知 2 中國的文明曆程太艱難。(1 / 3)

第五章 母親呼喚良知 2 中國的文明曆程太艱難。

燒不盡的野火

20世紀在中國和世界,都是有人類曆史後最偉大的世紀。

20世紀的中國,截斷了留在炎黃子孫後腦垂下的那根長辮,結束了幾千年的封建皇朝,人民共和國屹立於東方。

在這個發展過程中,滲透著嚴酷的倒退與流淚的進步。

表現在資源領域的文明步履的艱辛程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和感受得到的。

西南,一片翠綠,處處百靈啼鳴……凡是到過地處亞熱帶南國的人,都會被那邊的風光迷住。自然界的畫境,常借給了人們一種天然的文明視覺。美的自然,本身就是一種文明。

然而小龍潭礦區卻看不到一絲天然的文明,舉目可見的倒是一幅幅人為的野蠻圖:焦黑的樹根、荒禿的土地和滿身瘡傷的山體以及沒有歡鳴的山鳥……

“確切地說,這種掠奪式的竊寶是純粹的中世紀傑作。”站在我的麵前,是小龍潭所在地區的礦管辦主任老許,一個曾經指揮著幾千人的部隊團長。

“聽說你在崗位上幹了8年啦!”

“是啊,8年啦!”他的口氣,跟智取威虎山裏的李勇奇一個味。

“真的就‘別提它’啦!”他聳聳肩,苦笑道,“中國是個農業大國,農民在總人數中占了80%。毛澤東在領導中國共產黨推翻三座大山時用的是人民戰爭的法寶。可他老人家不會想到在他去世後,有人竟運用他的這一‘法寶’使我們的國營礦山一下陷入絕境,我是著實嚐足了這‘人民戰爭’的威力。”

他朝我無奈地一笑,那一笑,令我一下明白了一個戰鬥在第一線的“老礦管”的辛酸與苦衷。如今在中國,要辦成一件事必須具備三大條件:權力、實力和“拳”力。權,當然是指從上到下的支持;實力是指在經濟上能戰勝和控製別人。有上麵兩個還不行,還必須加上專政機關配合這個“拳”力。

孫大光部長當年向中央拍胸脯攬著礦管這一攤事時,憑的是找礦人對礦產資源的忠貞之情和一名老共產黨人對祖國的一片赤誠之心。他或許根本沒有想到這“權力”、“實力”、“拳力”遠比他一腔熱血更具力量,或許他是想到了這“三力”最終會成為礦管人的堅強後盾的。

把礦管工作與計劃生育相提並論為中國的“兩大難題”是有其道理的。

下麵是位縣長大人的話和他的經曆,一起與我采訪他的有《中國地質礦產報》湖南站記者熊躍輝先生。益陽縣是老熊的家鄉,他對縣長談的更是深信不疑。

“首先聲明我的話不代表政府。”縣長開場白便擺明自己的立場。然後他長歎一聲,像一位受了天大冤屈的人見了親人一般地開始吐露自己心中的話:“……如果換了你,我想你也是不想再去管他們了(指采礦的山民)。第一,上麵雖然一直在喊加強礦山法治,可既然要治就得有人力物力財力,然而縣裏哪來那麼多人力物力財力?一個縣就是一個小國,啥事沒有?礦山管理算第幾位?這是其一。其二,整治礦山得有財力物力,上麵不撥款,下麵隻好以山治山。何謂‘以山治山’?就是我們收取采民上山采礦的一些管理費,然後回頭來用這筆錢去對他們進行整治。靠母雞生蛋換來的錢去設法殺掉母雞,你說這把刀斷不斷得下去?斷下去後見得見不得血?我說的是大實話。”

“再給你講一個情況。”縣長侃侃而談,“起初,我們確實是下了決心。就拿我們整治聞名一時的鄧石橋鄉群眾采礦一事來說吧。每天太陽落山,采金者就上山了,我們整治的行動也開始了。可是,等我們上山準備逮他十個八個‘金把頭’時,卻連個人影都找不著。山上留下來的全是些碰不得打不得吼不得的婆娘、小孩和老爺子、老婆子!嘿,你們不是想整他們嗎?可真正受整的反倒成了我們自己。一夜沒合眼不說,當你跨上車準備回城時,你突然發現車下的輪胎沒了氣,屁股下是粘乎乎臭哄哄的尿味。誰幹的?就是那些婆娘和小孩幹的。你惡心、你氣憤,可你沒治。幾回折騰,勞神傷筋的不是那些偷礦搶礦人,倒是我們自己。沒轍,還是老老實實呆在你那座縣府的堡壘裏吧!怎麼,不服氣?好,第二天你上班時突然發現,縣府大院那段圍牆被人推倒了!你政府權力大嗎?可是,你連自己那方可憐的地盤都管不好,還想管天一樣寬的事嗎?嘿嘿,你一定認為我說笑話,可這事就發生在幾個月前。”

與縣長道別時,我們彼此留給對方的都是尷尬的苦笑。

我去找公安局的同誌。對地痞流氓強盜小偷來說,他們是最好的克星。可是,我似乎像走錯了門。那些平日大義凜然剛直不阿的公安人員見到我後,一個個竟有意無意躲著我。我到刑警隊,到礦山派出所,逮住一個問一個。他們紅著臉,就是不說他們為什麼都不太情願去管搶礦的那些人。我非常失望。就在這時,我卻被意外的一幕吸引住了——一位兩眼紅腫神情。瞧悴的中年婦女來到公安局局長辦公室,話未說,淚光流。

局長見此情景,趕忙上前將她扶上沙發坐下:“孫桂琴同誌,你的事,我們一定會通過法律程序解決好的。你要注意身體,啊?”

姓孫的婦女聽了這話,更是嗚咽不止:“學敏他……身體是沒指望了,而且……我……嗚嗚嗚”。

“小李、小蔡!先扶桂琴同誌到招待所休息休息!”局長找來兩位女民警,總算把這位婦女送出辦公室。

“唉,你說我手下的人能一門心思,跟搶礦偷礦的人鬥著幹嗎?”局長長歎一聲,對我這樣說。原來,剛才的那位婦女,是金礦保衛科幹部趙學敏的愛人。1988年12月17日深夜,趙學敏押解一名竊礦者回礦,途中卻被竊礦者的同夥用鋼釺重擊頭部,造成嚴重腦殘,由此引起全身性神經綜合症,不但喪失勞動能力,而且失去性功能,給本人和家庭帶來巨大痛苦。但有關部門在處理此事時,僅按治安處罰條例對凶手作出了“毆打他人,偷竊礦產,處以行政拘留25天,賠償400元”的決定。趙學敏所在礦和他愛人對此不服,曾多次找縣政府要求依法懲治凶手,結果反遭有些部門刁難,凶手依然逍遙法外。

“像趙學敏這樣的公安保衛幹部的遭遇,絕非僅此一例,以前我們局就有好幾個在治理礦山中被人殘害致傷。那些偷礦搶礦者要錢不要命,而且報複心理極強,手段格外凶殘,所裏幹警們有句口頭禪,叫做:不怕下海,就怕上山,一旦遭黑槍,全家跟著受難。寧同惡霸鬥,不跟山賊哼一聲。”

“有人說,公安人員害怕那些山賊,現在都不進山了。照你剛才講的,似乎是事實了?”我問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