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國,新帝登基第三年冬。
棲鳳宮內,衣著華貴女子倚窗而立,手掌探出,零落而下的雪花一落到那溫熱的掌心,即刻便化成了點點水珠,晶瑩剔透,一如女子那澄澈無瑕的目光。
“娘娘,天涼了,小心鳳體受寒。”
“不礙事。”接過侍女手中暖爐,紀芙茵的目光仍癡癡探向窗外,唇邊一抹淺淺笑意,“帝君他曾說,最愛我靠在窗邊等他的樣子。”
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等來的卻是一道廢後聖旨。
“傳帝君旨意,紀氏一族犯上謀逆,皇後紀氏品德不端,廢後位,賜白綾一條。紀氏一族,滿門抄斬——”
紀芙茵驚愕,心髒在一瞬間亂成了一團,甚至都忘了伸出手去接過那道令她不敢置信的聖旨。
品德不端,犯上謀逆?!
帝君不但要廢後?還要讓她死?
“娘娘,得罪了。”張公公拱拱手,衝身後小太監一努下巴,立即便有人走了上來。
紀芙茵踉蹌倒退,極力的是自己鎮定自若,纖細手臂指著靠近自己的侍衛,杏目圓瞪,怒嗬道。
“誰膽敢碰我,本宮定將你們碎屍萬段!”
張公公輕歎一聲,“娘娘,莫要怪老奴,這是帝君的旨意。”
片刻,頭上鳳冠已被胡亂摘下,華貴後服亦被太監捧在了手中,甚至就連腳上所穿那雙鑲嵌著各色琉璃的赤金鳳首鞋,也被無情地剝走。
一隻棗紅木托盤被太監捧著,舉到了麵前,上麵那道雪白的顏色,硬生生地刺痛了她的心。
“娘娘,該上路了。”
“不不!我不信!”芙茵搖頭,蓄了滿眶的淚水,卻隱忍著不讓它們落下,一雙纖纖素手死死扯住張公公衣角,眼底透著一抹難以言明的倔強。
“我要見帝君,除非聽到他親口讓我絕了這條命,否則,本宮絕不接這道旨意!”
張公公眼底劃過不忍神情,想要甩開她的手,猶豫半晌,歎息一聲。
“老奴曾受過娘娘恩惠,念在娘娘往日仁善,老奴就破例幫娘娘這最後一回。”
屋外夜色更深,片片雪花旋落在地上,堆積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色澤,在那一片雪白之中,有一修長挺拔身形,在眾人簇擁之下,向棲鳳宮穩步走來。
紀芙茵凝視著來人,飽滿的淚水終是沒忍住,就算是現在這般狼狽的模樣,也仍掩蓋不住她天生的精致麵容,任憑誰看了都難免驚歎一聲,好一個如畫美人!
然而在看向這絕美女子的時候,帝君趙洛之的眼中除了戲謔,剩下的,便隻有那抹毫不掩飾的厭惡了。
對上那厭惡目光,紀芙茵身子輕輕一顫,明知道那眼神代表什麼,可麵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心中卻仍天真的保留了一絲期盼。
“帝君,那道旨意不是你下的,對不對?你那麼愛我,怎麼舍得讓我去死?”
趙洛之抬手,輕輕彈去肩頭落雪,刀刻般深邃的五官,隱隱透出一種王者獨有的桀驁之氣,森寒聲音在這清冷的殿內飄起。
“若不廢後,朕要怎麼給妃茵一個名分?”
“帝君?!”滿眶眼淚碎成了無數晶瑩,紀芙茵傻傻的看著他,“帝君,你說過,此生隻愛我一人的”
趙洛之輕笑,看向她的目光,好似在嘲弄著她的天真,“不那樣講的話,你又怎麼可能帶著你天定鳳命的身份嫁給我?”
“原來你接近我,就隻是為了借我天定鳳命的身份助你奪帝?”
“不然,難道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會讓我娶一個這般詭計多端,心思狡詐的女子?”
趙洛之冷笑,俊美的麵容上透出一絲狠辣,“你虧欠了妃茵這麼多年,也是該把屬於她的還給她了。”
妃茵,紀妃茵嗬,是她虧欠了庶姐麼?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視線被淚水模糊,芙茵卻有種忍不住想笑的感覺。原來,原來,他同她繾綣情深這麼多年,心中真正念著的,卻是她的庶姐紀妃茵
原來這萬般寵愛,皆不過是一場虛妄!
冷眼掃過她蒼白的臉,趙洛之決絕轉身,目光對上門外那黃衣女子,冷冷的目光瞬間暖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等在寢殿的麼?”
黃衣女子眉眼溫婉,嬌怯跪地,懷中抱了一名呀呀啼哭嬰孩,柔軟婉轉的聲音帶了一絲悲泣。
“臣妾與皇後娘娘姐妹一場,縱是娘娘對臣妾百般厭恨詆毀,畢竟血濃於水,妾身放不下這二十年來姐妹情誼,懇請帝君,讓臣妾最後送一送自己的妹妹。”
見到那嬰孩,紀芙茵目光一顫,“鴻兒?!”
“妃茵你總是太過善良。”趙洛之眉心皺起,厲聲道,“你們,都給我守在門外!”
門被關上的一刹那,紀妃茵眉眼間的溫婉可人,已然被嘲弄的神情所取代,纖纖玉手輕撫過微微凸起的小腹。
“芙茵,其實姐姐很想求帝君饒你一命的,可帝君卻鐵了心想要給這孩子太子名分,你和你的鴻兒,就不得不從這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