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宮殿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酒氣,滿地淩亂的酒瓶,一身白衣的男子趴在桌子上麵,左手拿著酒壺,右手是傾倒的酒盅,沈凝煙邁著搖晃的步子走向那個醉酒沉睡的男子,他的臉頰有一半埋藏在臂彎中,他的發絲淩亂,臉上依稀有著眼淚劃過的痕跡,緊皺的額頭,還有黑色的胡茬,無不訴說著他的痛苦。
黔悅三十二年,正月初十。
政王宮到處散發著雪梅的獨特香氣,地上四處零落著嬌紅的花瓣,白衣習身的男子站在雪梅旁邊,任由梅香撲鼻,如此美好的景色,他卻無心欣賞,無心歡喜,隻留下心中那濃濃的哀傷,始終沒有辦法散去。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眉宇間的溫柔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緊緊皺起的褶皺,還有那道不盡的哀愁,如同被人碾碎的花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眸底最熟悉的似水柔情不複存在,被那深不見底的冷漠充斥著,像是那片被墨色所渲染的墨海;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嘴角最漂亮的弧度已經沒有了痕跡,沒有了起初讓人舒服的笑容,隻剩下一條令人緊張的線條,冷漠的讓人不敢靠近。
疲憊的身體似乎已經僵硬了好久,就連手指活動起來都變得如此不自然。
沈凝煙慢慢坐起身,巡視著她所熟悉的房間,黃色的紗簾,燭台上已經燃盡了的蠟燭,正是十三皇子焰逸政的寢宮,窗外的天色還有些灰暗,看著還需要有一段時日才會天亮,受傷的小臂依舊幫著笨重的白色布條,為了方便沈凝煙將布條全部拆掉了,之前的傷口早已經愈合了,雖然依舊泛著淺粉色。
穿上鞋子後沈凝煙嚐試要站起來,可是身體竟然比她預想中還要虛弱,好在她即使扶住了床邊,直到她覺得恢複一絲的力氣,這才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近黃色紗簾,向殿外走去,可是卻看見了背對著自己,站立在雪梅之下的白衣男子。
淚水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她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在這些個日夜裏思念的人,這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恩賜,她喜歡每次睜開眼睛看到他。
在她昏倒前的瞬間,她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死在漫天的大雪裏,她當初竟然沒有一絲的害怕,甚至心底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己可以就這樣死去,不用再讓政兒看見自己,因為他說過,不想再看見自己……她以為自己這樣死去,政兒就不會覺得憤怒,那樣就會變得快樂……可是她沒有想過自己還會醒來,麵對再次的醒來,她又害怕又開心……
害怕政兒依舊恨自己,開心又可以看見政兒,這幾日在自己夢中從未消失過的人。
閉目靜立在院中的十三皇子焰逸政似乎聽見了低低的啜泣聲,待他轉過身來,看見的是身習白色褻衣,一頭如瀑的青絲在寒風中肆意的飄動著,讓原本就嬌小的少女此時看起來更加的單薄,低聲啜泣的少女對上那雙凝視自己的墨眸,漂亮的眸子依舊泛著微微的藍光,腮邊的淚痕如同暖春中綻放的雪梅,這個樣貌精致的少女正是他日夜守護的人兒。
在沈凝煙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些酒氣,但是沈凝煙卻喜歡這種味道,隻因為這是屬於他的。
“對不起……”沈凝煙用自己僅有的力氣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緊緊擁著沈凝煙身體的十三皇子焰逸政明顯僵硬住了,他確實傷害到了這個讓人心疼的女子。
“煙兒,你不用對我說抱歉,當初我並不是想吼你的,我隻是看著你受傷的手臂,覺得很自責……很心痛……”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說這些話是否能夠安慰懷中女子的心,可是他想爭取,因為他不想再讓自己傷害到她,“當時看到你為我而傷害自己,隻是覺得很痛苦,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做,便對你發了脾氣……如果不是我對你發脾氣,對你大吼,對你說很重的話,你就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倒,就不會高燒不斷,就不會……”
“夠了。”沈凝煙從焰逸政的懷中起來,用一隻小手輕輕捂住他不斷自我責備的嘴巴,臉上浮現出她獨有的微笑,溫暖極了,“隻要你不氣煙兒就夠了,這就夠了。”
十三皇子焰逸政看著那個熟悉的笑容,這才肯定他的煙兒又回來了,他最珍惜的煙兒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他抓住嘴邊的那隻小手,親吻著微涼的指尖,直到看見少女臉頰上泛起嬌羞的紅暈,拚命想收回自己的手,這才罷休。
“政兒,以後不許再喝酒了。”如鴻毛般輕柔的聲音響徹在十三皇子焰逸政的耳邊,將他已經凍結起來的心慢慢融化,隻見他輕輕的點點頭。
那個蹙了許久的眉終究在看見她笑靨的瞬間被撫平了,眸底最熟悉的溫柔一湧而出,嘴角最漂亮的弧度也隻因為她再次綻放了,堪比窗外那嬌紅的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