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孩子都是降臨人世的天使,當悲劇來臨時,為何我們卻總是看不見天使的眼淚?】
01
現實永遠比更具有戲劇性。
尹沉夏取下平光眼鏡,揉了揉太陽穴,看著落地玻璃窗外越來越多的人群,朝旁邊的侍者勾了勾手。
“外麵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從十分鍾前開始聚集的人群。”女侍者漫不經心地答道。
她其實早就注意到角落裏的這個年輕男人了。夏末時節,他全身包得嚴嚴實實的出現在咖啡廳裏,手裏拿著素描本,卻不是在畫畫,而是對著人群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寫著些什麼。他的行為配上他那張清雋白皙的臉,古怪得引人頻頻側目。
“你怎麼知道是十分鍾前,門口的人變多了的?”他開口道,指了指她的手表。
女侍者的臉一紅,解釋說:“我在等男朋友的電話,所以一直在看表。”
“讓我猜猜,你們昨晚才剛剛吵過架,因為你打翻了他的盆栽,他很生氣。你哭了一晚,今天很早出的門,但出門之前還是給他做了早餐……”尹沉夏雙手交叉,慢條斯理地說道,“放心吧,三分鍾之內,他就會來找你。”
“什麼?你怎麼知道……”女侍者張大嘴巴,剛要問什麼,卻被尹沉夏往手中塞了一張紙幣。
“麻煩你結賬,我要馬上離開。我本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找點兒靈感,不料……還是回家算了。”他看了眼窗外,一口飲盡麵前的咖啡,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女侍者不解地多看了他一眼,轉身去櫃台幫他結賬。
她剛把找下的零錢遞給他,門前的鈴鐺叮咚一響,一個身材健碩的黑發男子走了進來,朝櫃台看了過來。
尹沉夏低下頭淡淡一笑,戴好眼鏡,與他擦肩而過。
女侍者啞然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一臉欲言又止的男友,又看看門口那男人離開的方向,驚奇道:“真是神了。”
這時,坐在角落裏的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子站起身,拖起手邊的行李箱,也走了出去。
側著身子打算擠出人群的尹沉夏,聽到人群裏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叫——
“有人要跳樓啊!”
“哎呀,太危險了!”
“趕快報警吧!”
“不過,他是不是真的要跳啊?”
“看起來是個年輕人,唉,有什麼事想不開啊?”
尹沉夏皺起眉頭,抬起頭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向天台。
隻見一個穿著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正顫顫巍巍地站在樓頂天台的欄杆邊。不過片刻,就吸引了許多路人駐足觀看,畢竟這附近就有個小商圈,而他腳下是一棟居民樓。他原本隻是站著,沒有什麼動作,但看到下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便慢慢將一條腿跨出了欄杆,驚起圍觀的人們發出更大的喧嘩聲。
尹沉夏瞧了瞧周圍,不悅地擰起秀致的眉毛,心道,這裏是單行道的馬路,對麵是菜市場,一條路之隔是學校和醫院……怎麼偏偏選了這麼個地方?
他輕歎一口氣,轉身繞過人群,往這棟樓的一個單元門走去。
三米之外,那個拖著行李箱的男人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也慢悠悠地上了樓,不過他走的卻是另一條安全通道。
由於現在警察還沒來,因此這一路都是無人阻攔的。
走到平台上,尹沉夏卸下背包,踢了踢地上的半塊磚頭。
已經站到了欄杆外的輕生男子轉過臉,目光銳利地看了他一眼,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喊道:“不要過來!”
插著褲兜往前走了兩步,尹沉夏隨意地說:“別怕,我不是警察,隻是好奇上來看看……長這麼大,我還沒親眼看過活人跳樓呢。哎,你有什麼事想不開啊,能和我說說嗎?”
輕生男子大約二十來歲,聽他這麼說,頓了一下,說道:“我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忽視的那種人,今年二十六歲了,卻還一事無成。上個月我剛丟了工作,這個月又被談了四年的女友甩了。本來今早想去找工作的,結果在公車上遇到了扒手。我知道是誰偷的!但是……我不敢說出口,我一直盯著那個人,想找個機會揭發他,但旁邊一個女的卻突然大罵,說我摸了她的胸!去她的,她長得那麼醜,給錢老子都不會摸她!”
尹沉夏撇撇嘴,頓覺沒什麼意思。像這樣失意的年輕男人太多了,生活和工作不如意,又碰巧倒黴,一時想不開而已。
“唉,你就當扶貧了嘛,這年頭,多少大齡剩女嫁不出去呢。”
“都不是東西!我前女友嫌棄我沒錢,呸,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長得也不是多好看,懶得跟豬一樣,還成天做著富豪少奶奶的白日夢!”
“嗯……說得對!天天叫囂男女平等,可一談婚論嫁,該是什麼價還是什麼價!”
輕生男點頭道:“你這話說得精辟,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看看我身邊的同學朋友,有幾個不啃老的,他們還有臉瞧不起我!房子車子哪一個不是靠家裏買?有穩定工作的還不都是找了關係,憑什麼就我過得最差?在這種世界裏活著,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尹沉夏悄悄走近了幾步,繼續接話:“我說兄弟,你也太悲觀了,別的沒有,你不還年輕嗎!既然年輕,麵包和女朋友,都會有的嘛。要知道黃忠六十歲才跟劉備,德川家康七十歲才打天下,薑子牙八十歲剛出山,佘太君百歲掛帥,孫悟空五百歲西天取經,白素貞一千多歲下山戀愛生孩子!你看你,急什麼呢?這些人在你這個歲數時,活得比你還慘!是有人催著你結婚,有人催著你工作,還是有人催著你生孩子了?你看看你……其實比他們強多了啊!”
一席話頓時說得輕聲男子愣了神,問道:“你……你不覺得我很失敗嗎?”
“失敗?失敗是成功他老媽!”尹沉夏眼睛一瞪,“誰不失敗,女媧造人有失手,殺手殺人還卡殼呢!有什麼呀,過日子不就是那麼回事。沒有人告訴你嗎,生活就像超級女聲,走到最後的都是純爺們兒哪!難道你不想當純爺們,是個偽娘嗎!”
輕生男激動地喊起來:“呸呸呸,你才偽娘!”
尹沉夏露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又走近了幾步,說道:“下來吧兄弟,這年頭,除非想出名想瘋了,誰還跳樓自殺?你要真想死,我有一百八十八種法子能讓你死得轟轟烈烈痛痛快快,哪種不比跳樓拉風?臨死還能讓你當個直播紅人,賺一筆呢!”
“唉,你說的是啊。這年頭,和尚直播都能賺錢了。”輕生男哭喪著臉,上半身已經完全依靠在了欄杆上,“那有什麼死法,能讓我女友後悔一輩子?”
尹沉夏勾唇道:“有!但你得先下來,我再告訴你。”
成功吸引了輕生男子的全部注意力,尹沉夏朝他勾勾手指頭。
……
幾分鍾後,氣喘籲籲爬上來的方躍推開天台的門一看,納悶地喊道:“人呢?那個要跳樓的人呢?”
寬闊的天台上,空空蕩蕩,隻有不少被居民晾曬的被褥和衣物,在風中搖擺。
“你來晚了……他們已經走了。”
一抹人影忽地從他的頭頂一躍而下,停在他的麵前,方躍頓時脫口而出罵了一聲,拍了拍頭頂的灰。
方躍眨了眨眼,臉上隨即露出笑容,一巴掌拍上這人的後背,說道:“靠,是你這小子啊!我就說嘛,那人是你勸下來的?”
這人將一個黑色的行李箱從角樓裏拖出來,摘下鴨舌帽在指尖轉了轉,勾起嘴角道:“不是我,是個很有趣的人,一個比我還厲害的家夥。”
“比你還要厲害?真的假的?”方躍誇張地咧開嘴,向四處張望起來,“既然這麼厲害,你怎麼不把那人留下?”
“他一開始就看出來這人不是真的想死,卻因為某種原因必須要在這裏假裝自殺,三言兩語就把人弄下來了……我計時了,前後不到七分鍾。你們上樓時,他們剛從另一邊的消防通道離開,可見他預測到,你們一定會從這邊上來。我沒有必要留下他,因為……我們很快就會見麵了。”
他微微一笑,把手搭在好友的肩上,說道:“勞煩你這位大忙人送我一程吧!”
方躍翻了個白眼:“你該不會是特意等在這兒,就為了搭我順風車吧?”
“確實如此,方便嘛。”
“我真是服了你了!”
兩人上了車,便往市中心駛去,一路上就聽方躍嘮叨個沒完。
“以你的水平上國內排名第一的T大沒有問題吧,但是你怎麼非要來這裏上E大?喂,你是住校還是自己租房子?可以跟我住宿舍的,水電一人一半就成!嘿,你怎麼不理我?”
“我昨晚從M國登的飛機,今早剛落地,老兄……”他把帽子扣在臉上,閉上了眼。
方躍無奈地轉回臉來,忍不住嘀咕:“那你要去哪兒?總得把地址告訴我啊。”
良久,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古刑場大街幽靈苑……37棟A座。”
02
尹沉夏剛坐下來碼字碼了半個小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他冷眼在鍵盤上按下Ctrl+S,拖開椅子起身,走到玄關對外問道:“誰啊?給你一分鍾,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靜默了幾秒後,門外傳來一陣輕笑。
“尹沉夏,開門!”
尹沉夏心裏一驚,這誰啊?聲音聽著有點兒耳熟。
他想要看看這人長什麼樣,卻發現門上的貓眼前幾天壞了還沒修好,便壓低了嗓音說:“媽媽告誡我,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我不管你是怎樣得知我姓名的,總之……”
“那個女侍者的口袋裏有一張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早餐券,所以你判斷她今天很早就出門了。她指甲縫裏有一些黑色的細泥土,你猜她打翻了什麼帶有泥土的東西,猜測是盆栽;她眼角紅腫,可能昨晚狠狠哭過;你說她男友很快會來找他,是因為注意到有個男子在門口躑躅了半天,一直往你們那邊打量她,卻遲遲沒有進門,剛剛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門外,一席分析的話語緩緩傳來。
尹沉夏輕蹙眉頭。
“她手腕上有一點兒油汙,頭發上有蛋黃與黃油的味道,但她身材苗條,看到她隻喝清水應該正在減肥,不會吃這種食物,店子裏的客人也沒有點餐,所以你猜測她早上給人做了早餐。她在你待在那裏的一個小時內不停走動,所以你猜到她有心事。而讓這個年紀的女人心煩的無非是工作和家事,更大的概率是男朋友,所以你判斷她有男友,並在你試探了之後,讓她親口告訴了你不斷看手表是因為在等男友電話,於是你以上的猜測就有了完整的結論。”
防盜門的閂子被鬆開,門哢嚓一下打開。
尹沉夏麵帶探究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孩,他的身高超過一米八二,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穿著白色長袖套頭衫,米色棉質運動褲,高幫黑色板鞋。五官精致耐看,眉毛濃鬱修長,眸子是偏淡的琥珀色,鼻子高挺,臉頰瘦削卻不突兀,眉宇之中藏著一絲狡黠與傲然,分明想笑卻將嘴角的肌肉控製得極好,看來有那麼點兒——悶騷。
喲,裏男女通吃的極品啊!
“喂,不請我進去嗎?”他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似笑非笑看著這間屋子的主人。
“剛才你也在那個咖啡廳裏,故意選擇了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你還跟著我上了天台,目睹我勸說那個自殺未遂的男人走掉。你藏得很好,卻忘了影子是會變化的,我和自殺者說話那會兒,雲剛好聚攏又散了。你剛下飛機,時差還未倒過來,擅長運動,不喜歡看書,到我這兒之前與一個警察見過一麵,還是他開車送你來的?嘖,你身上的這股子獨特的酸菜味,我們本地警察身上都有。”
尹沉夏抱著胳膊,也似笑非笑地回望他。
“厲害,全中啊!其他的你能看出來我不奇怪,但用酸菜味判斷我見過警察,是不是太武斷了?”這位不速之客問道。
“哦,關於這點,是我猜的!我們社區的戶籍警就特別愛吃酸菜,他說咱們市裏公安係統的食堂天天供應酸菜,所以……”尹沉夏得意地攤攤手。
“原來是這樣,佩服佩服!啊,好累,我現在急需洗澡、吃飯,好好睡上一覺……待會兒再給你獎勵如何?”他說著就要往裏走,卻被尹沉夏攔住。
他仰起頭,無奈道:“還不讓我進去?”
“你到底是誰?”尹沉夏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就是想不起來。
“你要不要再多看幾眼,把我過去幾年幹過什麼,在哪裏讀書都推斷出來?”竟然還沒認出自己來,他可真要生氣了。
尹沉夏一挑眉,道:“我又不是神棍!再好的推理也會受到時間、物理環境以及其他因素的影響,能將人一眼徹底看穿的那不是人,是神!”
“嗯,你從十八歲起就發表的個人名言,現在聽起來依然這麼親切。”他不置可否。
尹沉夏眸子微縮,又仔仔細細將他瞅了一遍,還是搖頭道:“你確定認識我,我也認識你嗎?”
“尹沉夏,我真的要生氣咯!”他雙手都撐在了門框上,嘴巴逼近他的嘴唇,“再裝傻……”
尹沉夏摘下了防輻射平光眼鏡,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的鼻子,喟歎了一聲:“六歲撕破了我的《福爾摩斯偵探全集》,七歲摔壞了我的吉他,七歲半哭鼻子陷害我吃了你的跳跳糖,八歲把我推進池塘裏的……沈希聲?”
沈希聲麵色黑沉。
“不對啊,我記得……你小時候長得很醜的。”尹沉夏凝眉半晌,又道,“真的是沈希聲?”
沈希聲哼了哼,一把推開他走進門,關門上鎖,拖著行李箱直入客廳,摘下鴨舌帽,轉過身來,輕輕把他抱住,咬牙切齒道:“是啊,你這個沒良心的。”
尹沉夏一動不動,舉起雙手。
片刻後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臉,再次確認道:“真的是你?怪不得沒認出來,都長這麼大了啊,可是怎麼越長越像那個惡棍老男人?”
“你口中的惡棍老男人現在已經退居幕後了!這麼多年都不肯與我們主動聯係,可真夠狠心的。”沈希聲邊說邊往沙發上躺,一隻手卻還拉著尹沉夏的胳膊,“他喊你有空回家吃飯,哥。”
“真難得,他終於下決心不再禍害世上的廣大女性了。”尹沉夏拍開他的手,問,“你餓不餓?先吃飯還是先睡覺?不過冰箱存貨不多了,我得去超市一趟,要不還是先睡一覺,倒倒時差,餃子你還愛吃的吧?”
“難為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愛吃餃子。”沈希聲翻身坐起來,看著尹沉夏在廚房與客廳之間忙來忙去,有些感傷道,“尹沉夏,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尹沉夏回頭瞪視道:“叫哥!別以為你成年了就不用尊重兄長了,我們六年沒見了,一轉眼你就從小蘿卜頭變埃菲爾鐵塔了。我討厭歲月這個魔術師!”頓了一下,又問,“你怎麼會來Y市,那老頭子居然肯放你回國?”
沈希聲攤手道:“我媽答應了,就由不得他了。她之前給你打了電話,發了郵件的……但石沉大海了。”
“我前段時間閉關了!小媽還是那麼明豔動人嗎?你也真是的,好歹也繼承下你媽那張臉的百分之五十呀,做明星都夠了……”尹沉夏摸著下巴盯著沈希聲的臉,直到沈希聲被他看毛了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喊:“我又不是女人,長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幹嗎?”
尹沉夏猛拍他的手,吐氣道:“豐富一下枯燥的生活嘛。”
“哼……”沈希聲放開手跟著他進到廚房,看他將冰凍餃子拿出來,一個個放在電飯煲裏擺好,驚奇道,“還能這麼弄啊。”
“一看你就是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家夥。來,哥教你!先在餃子上淋上一勺子油,加小半碗水,然後蓋上蓋子,按下煮飯鍵,等著就成了。熟了它自己會熄,黃燈亮時就好了,不過還應該再燜上幾分鍾。簡單易學,味道純真,還不會糊!”尹沉夏動作熟練地操作完畢,揚了揚下巴。
十分鍾後,沈希聲就吃上了味道堪比煎餃的電飯煲煲出的餃子,不吝稱讚道:“味道還真不錯。”
尹沉夏在旁邊支著胳膊看他:“你……要住在我這兒?”
“當然了,我回國了,還在Y城上大學,你這個大哥不該管我吃喝,好好照顧我嗎?”
尹沉夏想了想點頭說:“我這兒兩室一廳,多你一個不多。不過我是宅男你知道的,平常除了碼字就是睡覺,吃喝拉撒,偶爾出趟門找找靈感,很頹廢的。隻要你別用自己那套生活習慣要求我就行!同時,我也不幹涉你的私生活,就是你晚上如果要帶什麼人回來,記得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鎖上自己的房門。”
沈希聲差點兒把餃子噴出來:“哥,你在想什麼呢?我是那種隨隨便便帶人回家過夜的人嗎?”
“這不是看你在國外長大的嘛,萬一交個女朋友、男朋友什麼的呢。”尹沉夏喝了口水,繼續毒舌,“這種事很正常,我很開通的,絕對比老頭子和小媽能理解你……”
“哥,你可以閉嘴了。”把筷子一放,沈希聲沉下臉。
尹沉夏聳聳肩膀:“好吧好吧,小鬼。”
沒想到便宜弟弟在M國生活了六年,骨子裏還是傳統中國人。
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希聲喊他:“哥,你又在發呆了……對了,那個自殺未遂男後來去哪兒了?”
“走了,冷靜下來就回家了。”尹沉夏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那個人臨走時嘴角邊殘留的笑,令他有些介意。那人還遞給自己一張設計古怪的名片,怎麼想也不像是個剛剛從自殺情緒中恢複過來之人該有的。
名片上隻有兩個字——鄭初。
“你早看出來,那人不是真要自殺吧?”沈希聲問,“他襯衣的扣子是那種很複雜的‘隱形’扣子,一個決定了要自殺的人,有可能費力地整理儀容,卻不應該會穿一件這麼麻煩的襯衣。而且他在眾人眼前自殺,情緒應該是比較激動的,天氣那麼熱,他卻一點兒解扣子的意思也沒有,也沒有流汗,可見他並不是真的緊張。”
尹沉夏看著他笑:“不得了,推理能力見長啊。其他的漏洞其實也很多,他說今天是去找工作的,但身邊沒有文件袋,連一張紙也沒有,襯衣口袋還有褲子的荷包都是扁扁的,沒有帶紙幣也沒有零錢,甚至連手機也沒帶,而且鞋子太幹淨,沒有一絲灰塵。就算是衝動自殺,也不至於……”
“所以你才那麼從容不迫地跟他對話。”沈希聲說到這兒,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問,“哥,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在M國的事情?你都不看新聞,不看網絡的?”
“怎麼,你殺人放火闖禍了?難怪老頭子不阻攔你回國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怎麼可能!”沈希聲氣呼呼地吞下最後一個餃子,把他拽起來,“給我去百度‘沈希聲’這三個字!”
看著他那黑沉沉的臉色,尹沉夏無奈地攤手,坐到電腦前搜索,正要按下回車鍵,沈希聲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你不會還沒給小媽打電話報平安吧?”
“我早打了啊……”沈希聲掏出手機接通後,一張臉瞬間肅靜下來,衝著電話喊道,“我要倒時差,就算天塌下來你先找別人去頂著!”
尹沉夏被他嚇了一跳,目光不自覺地凝視他的臉,豎起耳朵聽起來。
“什麼?”沈希聲提高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應了聲“好”,轉身就往門口走,說道:“哥,我要出去一趟。有件案子,方躍想讓我去看看。對了,方躍,就是剛才送我回來的那個警察。我等下回來再睡好了,麻煩你幫我整理一下行李吧。”
尹沉夏走過來,沒有問警察為何找他,沉默了片刻,驀地抬眼問:“該不會是那個咖啡廳附近,發生命案了吧?”
沈希聲莞爾,伸手撓了撓頭發道:“真是的,你的直覺怎麼還是那麼準。”
“嗬,我倒希望它不要這麼準。”尹沉夏猶豫了一會兒,拉住他的胳膊,“等我幾分鍾,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案發地。
尹沉夏看沈希聲神色冷凝,好奇地問:“死的是什麼人?”
“八個早產新生兒,真是造孽。司機,麻煩到市立第九醫院!”
從古刑場大街到市立第九醫院大約需要半個小時車程,闊別已久的兄弟倆沒有詢問各自這幾年的近況,而是迫不及待討論起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