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夏濃湯(1 / 3)

【愛得太深,會失去榮耀和信仰。有時候不是我們看不清別人,而是我們看不清自己。】

01

尹沉夏端了個板凳坐在陽台上,透過玻璃低頭往下看。

這日天氣不好,窗外飄著淅瀝的小雨,陰陰沉沉的雲朵在人們頭頂上打轉,追逐著沒有帶傘的人群在街道上四散奔跑。雨下了一會兒,樓下就沒有多少人了,尹沉夏俯瞰了十幾分鍾,覺得無趣,就從廚房拿出做晚飯需要的材料,豆角、蒜苗之類的,坐在陽台上開始收拾。

自從沈希聲來了之後,這些活兒大多是他做的,許久沒幹活的尹沉夏,一動手就覺得手生了。不過,沒有辦法,他昨天被方躍一個電話給叫走了,還是去出差。雖然W城是距離Y城很近的一座小城,但自駕車也需要兩三個小時。方躍一大早來電催促沈希聲趕緊出發,不但把他從床上吵醒了不說,害得他連早餐也沒吃。

把豆角摘完,尹沉夏看看盆裏一堆長短不一的豆角段,自言自語道:“中午吃了外賣了,晚上不能再吃了,樓下的小餐館越來越不實惠了,分量那麼少。炒兩個菜該夠了吧,大不了再加個煎雞蛋,等等,雞蛋好像吃光了,沈希聲臨走時好像讓我去超市買……”但是看了看這天,尹沉夏一屁股又坐回去,“下雨天還是不要出門了。”

半晌後,尹沉夏還是決定自己做飯,他在櫥櫃裏找油壺,翻了半天沒找著,十分鍾後才想起來,每次購物都是沈希聲放的這些東西,早跟自己以前放東西的位置不一樣了。

想給他電話問,又怕影響他查案,隻好上上下下繼續找,把廚房翻得亂七八糟,一回頭看到麥妞衝著他喵喵直叫,走過去揉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問:“餓了?”

麥妞細細地喵了兩聲,在他褲腿那蹭了蹭,咬住他的拖鞋不放。

尹沉夏苦笑道:“拖鞋上的是一隻耳沒錯,但是你吃不到它的……別費勁了。”

麥妞抖了抖耳朵,仍然咬著不放。

一把將它撈起來,尹沉夏從冰箱拿出專用奶粉,倒進奶鍋裏熱了熱,又去給它找貓糧。他記得上次沈希聲把貓糧放在了鞋櫃底下,打開一看,卻沒有,納悶地四處翻了翻,竟然一無所獲。無奈之下,隻得坐在沙發上與麥妞大眼瞪小眼:“喝奶也能飽的,是吧?”

麥妞埋頭喝牛奶,愣是喝了一斤奶才不叫喚了,趴在尹沉夏的腿上舔毛,甩了甩尾巴,準備打個盹兒。

尹沉夏點了外賣,吃完便去碼字更新,不久手機響了起來,是沈希聲發來的微信:貓糧放在陽台的壁櫥裏了,油壺在廚房最裏麵的那個矮櫃裏,不想做菜就叫外賣吧,但不許不吃飯哦,哥。

尹沉夏撇撇嘴,回了一句: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沒人做飯真是個大問題。

沈希聲:沒那麼快,得看案子的進度。

沈希聲這時正在W城市局的刑偵組裏,和警察們研究案情。

這回,是方躍的老同學向他發出的邀請,出了名治安優良的W城這次出了件大事,被媒體報道得滿城皆知,市長親自下了命令,限他們一個星期內破案。市局領導紛紛表示“鴨梨”(壓力)太大,便將“鴨梨”(壓力)分了分,最後落在了眼前的警探甄英雄身上。

甄英雄第一次見到沈希聲,雖然對他的能力有所質疑,但還是挺禮貌的,對他笑道:“可以多休息一會兒的,反正我們也要等驗屍報告。”

“凶手的作案時間一次比一次短,我們必須立刻將所有資料梳理一遍,這樣才能趕在下一個受害人被殺之前抓住他……”沈希聲說著,看向他身後的白板,指著貼在上麵的一張照片,問,“除了她們都穿著裸色細高跟之外,受害人之間還有什麼聯係嗎?”

甄英雄沒看資料,就立刻說道:“黑色長發,身高都在一米六八左右,年紀在二十四到二十七之間。”

“受害人的外貌特征很明顯,應該是被凶手特意挑選過的,有沒有考慮過布置誘餌?”雖然有點冒險,但沈希聲認為這是最快的方法。他還注意到五個受害人被殺的地點,在三個相互連接的社區內,這裏應該是凶手熟悉的區域。

“他可能就住在這三個社區之中,或者距離它們很近。”

“嗯,我們做過這種猜想,可是……還需要再縮小範圍。”聽到沈希聲幾句話就道出了關鍵,甄英雄不再懷疑他的能力,接話道,“我們需要你做一個較為準確的罪犯側寫。”

沈希聲考慮了一會兒說:“好,但要等我看到驗屍報告之後。”看了看表,又說,“前三個受害者,被殺的時間都間隔了一個星期,但第四個與第五受害人之間卻隻間隔了三天,他縮短了罪案的時間。為什麼?”

甄英雄說:“這也正是我們請你來的目的,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找到刺激凶手提高了犯罪頻率的原因。”

“那我們爭取今晚就解決掉這件事。”沈希聲看著手中的卷宗說。

正這時,尹沉夏還是發條短信過來:“林子臣兄弟倆送來了兩張上官半夏魔術秀的VIP票,你到時能回來嗎?”

02

拿著驗屍報告出來的女法醫表情很扭曲,把報告往桌子上一扔,說:“勞駕趕緊抓住這個變態吧,你們知道嗎?檢查死人嘴巴時,手上突然沾上男人的精液,這種感覺有多麼惡心?”

甄英雄驟起眉頭:“不是說受害人沒遭受過性侵犯嗎?”

“下麵沒有,不代表上麵沒有啊。”女法醫朝他翻了個白眼,施施然踩著一雙白色高跟鞋走了。

沈希聲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年頭的女法醫都這麼酷嗎?寧家悅好像也總是讓方躍吃癟,方躍還不敢反抗。

他打開屍檢報告,認真仔細地看完,說道:“行了,可以開始做側寫了。甄警官,在此之前,麻煩你先將受害者和這次連環殺人案的犯罪手法詳細說明一下吧!”

兩人走到貼著受害者照片和各類便簽的白板麵前,準備好了陳述。其他警官都坐了下來,等待著他們的分析。

甄英雄清了清喉嚨,語速頗快地說道:“這次連環殺人案的受害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她們的外貌特征有些相似,都是黑色長發、皮膚白皙,穿著時尚,遇害時都穿著裸色係帶細高跟鞋。遇害時間都是淩晨一點到兩點之間,地點是社區單元樓門口。由於這幾個社區都是五六十年代建成的,因此大部分樓道內都沒有感應燈,隻有一些住戶在自家門口裝了電燈,是有開關的。”

“受害者都是上夜班的人,淩晨一兩點下班,走到自己家樓下時降低了警惕,被跟蹤在其後的凶手製伏,凶手應該是用刀逼迫她們來到樓棟拐角的暗處,先綁了她們的雙手,用東西堵住她們的嘴巴,然後脫下她們的高跟鞋,親吻她們的腳趾,再親吻她們的嘴,跟著逼迫她們與他進行口交。之後,一刀割斷了她們的頸動脈。我們在受害者身上取得了凶手的DNA,但在公安係統的數據庫內沒有發現與之匹配的嫌疑人資料,這個連環殺手過去應該沒有犯過罪。”

說到這裏,他往旁邊讓了讓,示意沈希聲可以開始側寫了。

沈希聲拿起熒光筆,在白板上將幾張照片上的裸色係帶細高跟鞋都圈了起來,說道:“所有受害人的高跟鞋都是同一款式的,可見凶手不是隨機挑選對象,他對這種高跟鞋具有某種情結,應當有一個與他具有親密關係的異性穿過這種高跟鞋,這個女人可能是他的前女友,情婦甚至母親。他曾經在這個女人身上遭受過感情傷害、挫折,甚至是身體上的虐待,並長期受到羞辱,因此對她產生了極度怨恨!”

“他在現實生活中應該沒有能力反抗這個女性,因此當他受到某種外界刺激後,他將這種仇恨轉嫁到了同類人群身上,也就是經常穿著這種高跟鞋的女人。他跟蹤她們,躲在暗處觀察她們,獲悉她們經常上班的路線和回家時間。而做到這些事,是需要大量時間的,說明他目前沒有工作,或者剛剛失業,也可能是學業不繁忙的待業畢業生或者在校學生,年紀在二十歲左右,作案時會穿暗色的戴帽上衣,為了在黑暗中盡可能掩藏自己。”

“社區裏應該有人見過他,但他身材和相貌都不怎麼出眾,是人群裏容易被忽略的那一類,不善於與女人交流,可能一與陌生女性說話就會緊張,甚至結巴。我傾向於認為,他家中有一個強勢的女性長輩或是年紀比他大的女友,她的脾氣非常大,會在公眾場合對他呼來喝去,貶損他,或者動手打他,但他從不還手,隻是沉默忍耐。”

警員們都若有所思地擰起了眉頭。

喝了口水,沈希聲接著說:“他平日在人們麵前應當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唯唯諾諾,尤其在女性看來沒有男子氣概,很可能隻要是哪個女人吩咐他做些什麼,他就會去做。不會反駁,也不會拒絕。但他身體不錯,健康有力,愛好運動,能幹體力活,會下意識地躲避在他人身後。他的私生活乏善可陳,沒有什麼異性朋友,不受女人歡迎,最近可能有一份夜間打工的兼職在做,工作地點就在他家附近。最近剛剛受到過精神上的打擊,例如家中有人去世、離異,被至親拋棄等等。暫時就這些,大家可以先去案發的三個社區尋訪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符合這些特征的嫌疑人。”

“對了,聯係社區居委會,與他們合作,找起來人會更快,看他們有沒有認識這樣的年輕人。”甄英雄補充道。

會議結束,警員們便立即行動起來。

甄英雄對沈希聲剛才的側寫技巧很是佩服,忍不住問:“在M國時,你就是依靠著這樣超凡的側寫能力破案的?”

沈希聲幫他把受害人的照片收起來,笑著回答:“側寫的最大作用是輔助警方找到線索,也有可能出錯的,所以不能作為證據。要定罪,還是必須要切實證據,沒有證據,側寫再精準都沒有用。”

“說得是啊。”甄英雄拿起外套往門口走,“我也去社區轉轉,你想跟著來嗎?有你幫忙,嫌疑人篩選起來會更快吧。”

沈希聲笑了笑:“樂於奉陪,如果走運,或許今晚你們就能抓到他。”

“哦?”甄英雄熱絡地搭上他的肩,又捏了捏他的胳膊,驚訝道,“不得了,看起來是斯文的大學生,原來是個練家子!”

“有空切磋一下?”沈希聲聽方躍說,他是上一屆全國警察係統搏擊錦標賽冠軍。既然碰上了,不交交手,難免心裏癢癢。

甄英雄大方地答應下來,熊掌似的手掌拍在他胸口上,沈希聲瞬間齜牙咧嘴:“好,你要是你打贏我,我管你叫師父。”

“那就不用了,請我吃麻辣燙就好。”

兩人坐著警車來到受害人遇害的其中一個社區,抬頭一看:榮光小區。過去這裏住的莫非都是老軍人?

甄英雄輕車熟路地帶著他來到居委會,就見一大群大媽都圍在一名女警官周圍,聽著女警官闡述側寫,其中一位大媽的表情變得有些驚恐起來,對女警官道:“有個孩子,和你們描述得很像,他就住在我家後麵一棟,二十一歲了,本來考上了理工大,挺有前途一個孩子,最近不知道為什麼退學了。”

沈希聲與甄英雄對了對眼,靠近了幾步。

聽了一陣,甄英雄上前問:“大媽,他叫什麼名字,你知道他現在哪兒嗎?”

“這孩子呀叫董鵬,我好些天沒看見他了,但我侄子好像在附近一家做夜宵的餐館見過他,我可以回去問問。怎麼,董鵬犯什麼事了?”大媽關心地問。

甄英雄怕把案子說出來嚇到大媽,立即對女警官使了個眼色。女警官笑著說:“大媽,我送您回家,順便跟你一起去找你侄子問問吧。”

兩人又向旁人問了董鵬的情況,又得到一個信息:董鵬在十二歲時媽媽死了,父親給他找了個後媽,那是個好吃懶做的女人,偏偏脾氣還特別大,對他很不好,經常把他關在門外不給飯吃,還喜歡用高跟鞋踩他的課本。

“他繼母有沒有一雙裸色細高跟鞋?”沈希聲問。

幾個大嬸想了想,說:“這就不知道了,我們跟她也不來往的。”

“那他繼母在家嗎?”沈希聲問。

幾個大嬸指出了他們家的位置。

“那個女人經常白天不在家的,自從他父親兩個月前得肝癌病逝了,這女人成天不著家。哎,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總之濃妝豔抹的,很不正經。”另一個大嬸多嘴道,“有一天早上,我看到有個陌生男人從她家裏出來,也不曉得董鵬當時在不在家。唉,真是造孽啊!”

甄英雄和沈希聲對視一眼: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

甄英雄馬上打電話回局裏,讓信息組的人調查董鵬和他後媽的個人資料,越詳細越好。隨後,他和沈希聲來到董鵬家的樓下,觀望了十幾分鍾,又繞到窗戶後麵看了看,發現陽台上隻有女人的衣物。

他們又讓居委會大媽上去敲了敲門,沒有人應門。

兩人回到警局,花了半個小時,製定好了晚上的抓捕計劃。

沈希聲一看時間還早,準備去外麵吃飯,剛要走,看到一個小女警笑著走進來,手裏拿著兩張票。一看到沈希聲,還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

“魔術秀?”沈希聲看了一眼,打趣地問,“請甄大隊看魔術秀啊,6號的,是後天?”

小女警側著身子往裏走,回道:“嗬嗬,是啊,後天下午兩點半,D城是上官半夏這次巡演最後一場了呢。”

“他的魔術很棒嗎?”

“嗯,很厲害的,雖然是最近這兩年才紅起來的,但是新秀裏麵最受歡迎的一個!”小女警說起自己的偶像,也難掩少女之心。

沈希聲看她想拿票進去又有些不敢的模樣,幹脆朝裏麵喊了一嗓子:“甄警官,有人請你看上官半夏的魔術秀啊,去不去?”

“魔術秀?去啊,他的魔術真不錯!”甄英雄放下資料就跑了出來。

看到小女警,他頓時尷尬地撓了撓頭,瞪了他一眼。

沈希聲哈哈大笑。

當天晚上,甄英雄帶領刑偵組的警員蹲守成功,成功抓捕到了打算再次行凶的董鵬。接下來的就是審訊董鵬,以及取證工作了。但因為沈希聲的罪犯側寫技巧非常管用,甄英雄強硬地把他多留了兩天。

03

6號這天早上,尹沉夏坐地鐵直達舉辦魔術秀的劇場,距離開演還有兩個小時。他找了家安靜的西餐廳坐下,點了咖啡,不緊不慢地消磨著時間,每隔十幾分鍾就發微信詢問沈希聲到哪裏了。

沈希聲其實早就出發了,算好了時間,應當可以早到一個多小時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從W城到D城來看魔術秀的人特別多,他上的這輛專線車上一大半都是魔術迷,嘰嘰喳喳的男生、女生擠滿了整個車廂,他隻能貼著窗戶站著,此刻正縮著腳的沈希聲還在和甄英雄通話,因為董鵬作案的動機,已經徹底搞清楚了。在他硬挺了兩晚之後,終於還是頂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招認了。

“你也真神了,連董鵬穿著什麼樣的衣服作案都能猜中。他父親的死就是刺激源,讓他最後一點希望都沒了,於是心裏對繼母的那些怨憤都爆發了。那女人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長期虐待董鵬,董鵬上高中時想去告她,卻因為證據不足沒有告成,還被她當眾在學校裏打了一頓。那次,她穿的就是一雙裸色係帶細高跟鞋。那女人用細高跟踩他的腳,踹他的腳,他都不敢反抗。同學和老師看不過眼,上去拉架,也被她踢過,所以對當時的情形記得很清楚。後來,董鵬考上大學,父親借錢供他上學,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別再跟他後媽作對,董鵬答應了。他父親根本不知道這女人對兒子做的事情,他長年在外打工,對家裏的情況絲毫不了解。”

“他有沒有說,是不是已經計劃好要殺他後媽?”沈希聲壓低了嗓音問。

甄英雄幹笑了兩聲:“沒錯,他說如果昨晚殺人順利的話,今天就會去殺了他後媽,但你說他幹嗎不一開始就殺了這個女人?轉嫁仇恨,這是懦夫的行為。”

“長期的虐待導致他對後媽產生了畏懼心理,就像是一種習慣性的害怕,盡管心裏非常的恨,但信心和勇氣還不足以支撐他當麵反抗。他不敢對自己仇恨的源頭動手,這很符合他的心理變化。而且連環殺手,一般都會將最重要的獵物留在最後,因為他需要有對象發泄自己的怒意,在發泄的過程中殺人,慢慢發現殺人能夠幫助他建立起自信並獲得滿足感後,他就停不了手了。”

“但他為何要猥褻那些受害者卻又不強奸她們呢?”甄英雄問。

“啊,這個啊。他後媽是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女人,很可能哪一次把男人帶回家過夜被董鵬看到過。這種事應該還不止一次,使得董鵬對她產生了極度的厭惡,從而開始憎恨女人,他舔她們腳趾又親吻她們的嘴,說不定是因為這個女人曾經逼著他舔過她的腳趾吧?”

甄英雄受驚道:“這是你猜的還是推理的?的確有這麼回事,董鵬說,她後媽還勾引過他,這直接導致他輕度陽痿,隻有與女人口交才能恢複起來!唉,有這種後媽,精神不出問題那才是怪事了。”

“該不會最後鑒定出來他是個精神病吧,我認為他的腦子非常清醒。”沈希聲可不認為董鵬在殺人時精神不正常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並且從中得到了快感。

“應該不會。”甄英雄被他這麼一說緊張起來,“我看看去,掛了!這次多謝你了,下次我有機會去Y城找你切磋。”

沈希聲抿嘴笑了,掛斷電話他看了眼窗外,正好目的地快到了,便給尹沉夏發了微信。

兩人一碰頭,沈希聲的嘴角就一直保持上揚的弧度。

幾天不見,他還怪想尹沉夏的。

兩人檢票後走進劇場大門,剛好和一個抱著木箱子的短發女子擦肩而過。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個男孩,但仔細一瞧,發現她五官秀麗,有著女性獨特的溫婉和脆弱神情,看起來非常惹人憐愛。看年齡,至多二十歲出頭,一頭清清爽爽的咖啡色短發,齊耳,整齊的劉海卻很長,幾乎遮住了眼睛。

可能是工作人員吧,不過她也長得太漂亮了吧?尹沉夏在心底嘀咕,被沈希聲催促著進場。

這時,有兩個員工在前麵給觀眾戴上五彩斑斕的項鏈,墜子上都是不同顏色的號碼,很是有趣。

“今天穿了紅色鞋子來看演出的觀眾,會得到一份意外禮物,請戴上這些項鏈,作為你們領取禮物的憑證。在演出過程中,上官先生會告訴大家這份禮物是什麼。”他們這樣解釋著,看到尹沉夏過來,也給他掛上一串項鏈。

尹沉夏今天穿的是一雙紅色帆布鞋。

沈希聲趕緊推著他往前走:“哥,要快點兒了,人太多了。”

尹沉夏點了點頭,習慣性地看了看周圍,並記住了劇場安全通道的位置。

04

來這裏之前,尹沉夏特意查了一下上官半夏的資料。

上官半夏,二十七歲,是這幾年爆紅的一位年輕魔術師,他五官精致,身材修長,因為有些混血兒的血統,給人的感覺既有東方人的俊秀,又有歐美人的帥氣,因為很喜歡笑,氣質溫暖,特別博得了眾多女性觀眾的好感。

不過,他不僅僅外貌出眾,魔術水平也非常高超。

他的魔術有別於這些年盛行的大型華麗魔術,走的是親和溫馨的風格,大多以近身魔術為主,其主題非常貼近人們的生活。大變活人、生死逃生術這種魔術在他這兒是看不到的,但是他的魔術卻總能抓住觀眾的心,給予大家的不是誇張的視覺刺激,而是脈脈溫情的感動。時常會讓觀眾在觀看他的魔術時想到身邊的親人、朋友、孩子和愛人。

使他一舉成名的魔術,名叫“半夏濃湯”,據說是同樣身為魔術師的母親當年的遺作:隻要觀眾拿出一件自己的私人物品出來,講一個與自己有關的故事,遺憾的也罷,悲慘的也罷,刻骨銘心的也好……這件東西隻要拿到上官半夏眼前晃一下,當著觀眾的麵,就能變成一碗半夏濃湯。

而他的手,碰都不會觸碰東西一下。

這是一碗真的可以喝到嘴裏的湯,喝下湯的觀眾每次都會熱淚盈眶,說自己在喝湯的時候,看到了自己最想見到的人。

尹沉夏研究過這個魔術,覺得變碗湯出來並不難,但難就難在,這碗湯如何事先煮好並帶到現場,還藏在自己身上,並當著觀眾的麵,替換掉對方的私人物品。變出來時,湯還是溫熱的,而且不會灑出來,這就相當詭異了。

有好奇的魔術愛好者分析,半夏濃湯裏可能添加了少量迷幻藥,所以能夠令人產生幻覺。但至今這個猜測沒有得到過證實,仍然吸引著許多觀眾去觀看他的魔術秀,希望親自品嚐一下這碗傳說中的半夏濃湯。

尹沉夏好奇心重,也想嚐嚐這碗湯的味道,同時想要親眼看看他是如何在自己眼前變出這個魔術的。

當然,他的其他魔術也是很有看頭的。

尹沉夏邊走邊對沈希聲介紹著這次魔術秀的主角,沈希聲默默地聽著,其實壓根沒往心裏去。他覺得變魔術不如查案子有趣,不過還是表現得很感興趣,以免被尹沉夏嘮叨個沒完。

兩人很快找到了座位,就聽見尹沉夏輕聲說道:“看見沒,那就是上官半夏!不過奇怪,還沒開演呢,他怎麼就從後台出來了?”

沈希聲順著尹沉夏手指的方向一看,發現通往舞台的台階上的確站著一位身著燕尾服的俊逸男子,仿佛是特意出來歡迎每位觀眾的,禮貌地對每位坐下的觀眾都微微點頭,嘴角含笑。

尹沉夏和沈希聲也不例外,和他短暫地四目相接。

沈希聲不自在地抽動了下嘴角,微微蹙眉,覺得這位魔術師未免太沒有架子了。

尹沉夏倒是高興地對他點點頭,微笑了一下。

隨著身邊的觀眾越來越多,距離魔術秀也越來越近了。果然過了幾分鍾,舞台上的燈光漸漸熄滅,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

尹沉夏借由最後的一點燈光,翻了翻節目單,皺眉道:“除了上官半夏,這次還有另一個魔術師啊。段廣晨?這人我沒聽說過,這上麵說他是十幾年前就成名的老牌魔術師。嘿,他有大變活人的節目。”

“很久沒看大變活人了,就算是懷舊吧。不過說實在的,我小時候看這種魔術,都不敢全程看到底,覺得很恐怖,看著魔術師把助手用刀鋸開了又合攏,心裏總忍不住擔心這個魔術要是失敗了怎麼辦?”沈希聲湊過來看了一眼,低聲說。

尹沉夏點點頭,也深有同感,說道:“是挺危險的,上個星期網上不還流傳出一個魔術師失手,把自己做助手的妻子給活活切開了的視頻嗎?比恐怖片還嚇人,真是慘不忍睹,這種魔術還是少變的好。不過,這不是上官半夏的個人魔術秀嗎?為什麼會有其他人表演?”

“大概是助演的嘉賓吧,他還可以趁著這個時間,去後台休息一下。”

“可能就是這樣吧。”

這時,前排的好幾個人都回過頭來,看著他們兩個。

“不好意思,我們不會再說話了。”尹沉夏立刻閉了嘴,對著沈希聲做了個將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沈希聲壓低了聲音,在他的耳邊說:“他們大概是被你剛才說的那個新聞給嚇到了,心理承受能力很差啊,有膽量看,卻不敢想象後果。”

“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想要尋求刺激,卻本能的不願意考慮這些刺激場麵背後隱藏的危險。”尹沉夏也貼著沈希聲耳朵說。

不久之後,整個劇場的燈光全部熄滅。

突然,一束冷火焰從舞台中央迸發,照亮了幹淨簡潔的舞台,演出正式開始。在白色火焰的襯托下,上官半夏穿著一身白色燕尾服出場了,他微微一笑,張開手掌,登時,兩束百合花從掌心中出現,隨即變成兩束冷火焰,如兩條火龍般,直接從他手中躥入觀眾席中!兩條火龍一下子躥出去十幾米遠,就在觀眾的頭頂盤旋,讓觀眾驚訝得大叫,大家都興奮地鼓起了掌。

就在大家注目的時候,這兩條火龍忽然“砰”的一聲,一眨眼,變成了千朵紅色的蒲公英,飛揚在劇場的上空。

一時間,觀眾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前排的一個女觀眾小聲感歎道:“真浪漫啊,讓我想起了初戀,太美了。”

沈希聲下意識地看了眼尹沉夏,發現他也是一臉笑意,好像非常欣賞這個魔術。

“看來人人都喜歡驚喜啊。”他自顧自地嘀咕了一句,不可否認,他也被這樣的美景給吸引住了。不由得想起自己十歲生日那天,尹沉夏帶著自己去郊外“鬼屋”探秘的事情。那座廢棄的大宅子四周就種滿了蒲公英,微風掠過之處,全是白絨絨的一片雪白……

“希聲,第一個魔術是蛋糕精靈,上官半夏要從12層蛋糕裏變出12生肖動物。小動物還好說,老虎和猴子這樣的可怎麼變?喲,讓觀眾上去切蛋糕了。哈哈,他居然用倉鼠代替了老鼠,那老虎可能會用一隻貓來代替吧?”尹沉夏看得開心,一邊看還一邊小聲咕噥。

這個魔術十分輕鬆愉悅,不大一會兒就把整個劇場的人都逗笑了。

劇場的氣氛被調動得異常熱烈,上官半夏的確不隻是長得好而已,接下來的幾個魔術也都叫人稱奇,而且全是他最近的魔術,沒有和上次的魔術秀重樣。對於魔術師而言,能否創新出新的魔術是至關重要的,隻有不斷地開發出讓人耳目一新的魔術,才能讓觀眾每次都得到驚喜,期待他的每一次魔術秀!他深諳此道,並很會把握觀眾的心理需求。

四十多分鍾後,上官半夏停下來休息,幽默地對觀眾打招呼,指了指自己的臉,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要離開一會兒,再不重新貼一下這張臉皮,我該現出貓妖的原形了,嗬嗬——接下來就有請段廣晨前輩,給大家表演一個經典魔術。”

“哈,切割活人的來了!”尹沉夏撇撇嘴說。

一看這搬道具的架勢,就知道段廣晨要變的就是他們想象當中的那種——把人封在一個長形盒子裏,用鋸子將盒子切割成幾塊,再將人的各個部分展示出來給觀眾看,表示人還是活的,然後把人拚接回去的魔術。

盡管這是個具有較高危險係數的魔術,但觀眾都顯得興致缺缺,掌聲也不如之前熱烈了。十分鍾過去了,這個魔術終於結束,觀眾紛紛熱情地鼓掌,意思是,還是快點兒換上官半夏上來吧!

千呼萬喚之中,上官半夏再次登場,這次他要表演的就是他的代表魔術——半夏濃湯。

隻不過這一次有些特別,就聽他說道:“今天的半夏濃湯,我要請在場的穿了紅色鞋子的觀眾來喝!當然,我的良師益友段廣晨先生今天也穿了雙暗紅色的皮鞋,自然也不能少了他的分兒。”

說著他打了一個響指,驀地,空中就出現了一些瓷碗的模糊影像,這時觀眾席上發出一陣陣的驚呼聲。原來,穿紅鞋的觀眾都在各自麵前,看到了一晚冒著白色熱氣的湯碗,正懸在半空中,向自己慢慢靠近。

尹沉夏也被憑空出現的這碗湯給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伸出手在湯碗周圍橫掃了幾遍,居然沒有發現有任何東西!

“這怎麼做到的?!”

沈希聲把碗拿了下來,放到他的手中,說道:“能讓人輕易發現奧秘的魔術那就不是好魔術了,但我相信他肯定借助了什麼特殊的技巧和工具。”

猜不到這魔術背後的原理,尹沉夏的注意力很快被這碗湯吸引了過去,低下頭聞了聞,說:“有股淡淡的藥味,真的加了半夏的湯嗎?”

“嚐嚐看唄。”沈希聲也挺好奇。

其他拿到湯的觀眾都開始喝了,但尹沉夏考慮的問題比較多:“奇怪了,他怎麼知道哪些人穿了紅鞋子?從舞台上的角度,他應該看不到我們的腳吧。”

他往舞台上看了看,發現段廣晨也得到了一碗湯,同樣從空中將它拿到手中,也是一臉的詫異,看來他也不知道上官半夏用了什麼手法。

因為不喜歡這個味道,尹沉夏猶豫了半天,把碗往沈希聲那裏一推:“你幫我喝了吧!”

沈希聲連忙擺手道:“不不,這是送給你的湯啊,怎麼能給我喝?”

兩人正在推推攘攘,舞台上忽然之間發生了一件意外。

前排的一些觀眾突然就看到段廣晨猛然張大了嘴,扔掉了手裏的碗,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倒下後,他還用雙手抓住自己的脖子,渾身痙攣起來……

觀眾頓時驚恐地叫喊起來:“怎麼回事啊!是不是中毒啦?”

尹沉夏和沈希聲對視一眼,立刻衝上了舞台。

上官半夏是距離段廣晨最近的人,他最先走到了他身邊,不知所措地看著段廣晨身子抽搐一會兒便不動了,才敢上前查看。他剛要伸手觸碰他的脖子,卻被沈希聲喊的身子一抖:“先不要碰他!去叫救護車!”

“哦哦,對!我這就打電話!”上官半夏急得滿頭大汗。

尹沉夏走到段廣晨身邊,和沈希聲一起蹲下去,端詳他的臉,並湊近了一些,聞了聞他的嘴巴周圍,說道:“有杏仁味。”

沈希聲也聞到了這股味道,伸出兩根手指摸了摸他的頸動脈,搖搖頭:“已經死了。”

05

上官半夏頓時驚恐地喊了起來:“怎麼會?他剛才還好好的……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隨便就說人死了呢?”

“報警吧。”沈希聲沒有回頭去看他,視線仍然停留在呼吸已經停止的段廣晨身上,對尹沉夏擺擺手,示意他讓點位置出來,走到屍體頭部旁邊,掏出手帕裹在手上,才扒開了他的嘴,聞了聞。

兩人對視片刻,對上官半夏說道:“他中毒了,是氰化物。”

“中毒?”上官半夏驚駭地看向屍體,指著地上摔碎的那隻碗,膽怯地問,“該不會,是我的半夏濃湯裏被人下了毒吧?但是這不可能啊,這怎麼可能呢?!”

此話一出,趕到舞台上來的工作人員立刻被嚇得臉色蒼白。一些前排的觀眾也聽到了他的話,都恐懼地看了看剛才喝了半夏濃湯的那些人。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中了毒,一位穿著紅色運動鞋的觀眾身子往前一撲,捂著肚子倒下來,麵色扭曲,痛苦地喊道:“好痛!啊,痛死我了……完了,我是不是也中毒了!”

緊跟著,又有幾個觀眾抱著肚子倒了下去,同樣是肚痛難忍。

宛如星火燎原一般,剛才喝下半夏濃湯的觀眾一個接著一個發作起來,紛紛捂著肚子歪倒在座位上,轉眼之間就引起了劇場裏其他觀眾的恐慌。

好在上官半夏已經叫來了救護車,醫生看到這個情況,初步判斷是集體中毒事件,立刻給疾控中心打了電話。不久之後,所有肚痛的病人都被送往了最近的醫院,並且有疾控中心的調查人員過來詢問情況。觀眾在劇場工作人員的勸說和安撫下,慢慢疏散離場,場麵總算得到了控製。

同時,D城刑警隊隊長也帶著人及時趕到,開始清場,發現沈希聲和尹沉夏蹲在屍體旁邊不走,馬上走上前來請他們離開。

尹沉夏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對沈希聲說道:“杏仁味是從他口腔裏傳出來的,可以確認毒是從口腔進入的,他在喝湯時毒發身亡,這碗湯的嫌疑很大。但是其他觀眾並沒有中氰化物的毒,症狀根本不一樣,那麼應該是其他東西導致他們肚痛,是不是中毒還不一定。”

沈希聲對他點頭,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對麵色不滿的刑警隊隊長說道:“請問這位隊長怎麼稱呼?我們是從J城來的,我是一名偵探,名叫沈希聲。這是我的哥哥,尹沉夏,我們也是目擊者。”

“我叫呂孟,是D市的刑警隊隊長,你就是沈希聲?不會這麼巧吧?你們看到他中毒的過程了?”呂孟仔細打量了沈希聲一番,心說這小子很年輕啊,不過還是謹慎地給了身邊人一個眼神,讓人去查沈希聲的信息。

尹沉夏皺眉道:“呂隊長是吧,你可以打電話給Y城重案組的代理組長方躍,一問便知。我們是在段廣晨毒發之後趕到台上來的,親眼看著他咽了氣。”

呂孟幹笑了幾聲,說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是挺多疑的。打電話不用了,我相信這位就是沈希聲。怎麼樣,你們剛才發現什麼線索了嗎?如果可以的話,正好可以協助我們警方調查……”他嘴上這麼說,在身邊的人看過來的時候還是和對方點了點頭,意思很明顯,還是要查。

尹沉夏雖然不生氣,但是也並不想再留在這裏:“凶手就在這個劇場裏,就在死者的身邊,你們可以仔細查一下。”說著便拉著沈希聲要走。

“等等,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呂孟這才仔細看尹沉夏,心說這個小夥子長得夠好看的呀!別是信口胡謅吧。

見他一臉的不相信,沈希聲淡淡地牽起嘴角,說道:“請問呂警官,你破獲凶殺案的最短時間是多久?”

“哦,八個小時之內抓捕到盜竊犯。”呂孟驕傲地回答。

呂孟長得有些虎頭虎腦,一雙眯眯眼,表麵看起來不大精明,但是沈希聲聽方躍提起過這個人。據說是D市最出色的刑警之一,好幾個全國流竄犯沒栽在其他地方,就偏偏到D市這巴掌大的小城裏翻了船,還都是被呂孟親手抓獲的。

這應該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

若是酒囊飯袋,沈希聲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的,但如果是高手挑釁,他倒是很有興趣和他比一比。

“這樣吧,就以八小時為限。八個小時內,我們比一比看誰能先抓到凶手,這包括找到切實的證據,並且迫使凶手主動認罪,如何?如果八個小時到了,我們都沒能成功,那就聯手合作破案,怎麼樣?”沈希聲說得有點兒漫不經心,看尹沉夏點頭,才放下心來,唯恐他不同意自己自作主張。

隻是,他們才剛剛檢查了屍體,還沒展開調查,就放出大話,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信度。

呂孟笑了笑,把旁邊的同事喊過來了兩個,為他們作見證。

“你們都聽到了吧?我要和這位沈希聲偵探進行比試,看誰能先一步抓到凶手。時間就從現在起開始計算!對了,警方錄下的目擊者的口供,取證方麵的資料都可以共享,這沒什麼問題吧?”

沈希聲笑道:“自然沒問題。”

“好,那就開始計時吧。”呂孟和沈希聲互相核對事件情況,設置了八個小時後的鬧鍾,並對他說道,“有什麼事要使喚人的,我隊伍裏正好有兩個實習生,借給你怎麼樣?”

這明顯有些不公平,但他也說了,資料什麼的都可以共享,因此有沒有人跑腿辦事也都差別不大,反正可以從他那裏找到現成的筆錄、驗屍報告等資料。

沈希聲笑著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尹沉夏在旁邊道:“我也留下來幫你的忙。不過別指望我提點你,你自己做決定、做判斷,我隻在這個時間段聽你使喚。”

關心我還這麼別扭?沈希聲在心底笑了笑,看了看還站在舞台上的上官半夏,說道:“哥,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要是累了,隨時跟我說。這樣,你先去問一下上官半夏,和他聊聊,打聽一下他在魔術界的人際關係,以及半夏濃湯的製作過程。”

尹沉夏挑了挑眉毛,雙手插兜走了過去。

沈希聲對那兩個剛被指派來的實習警員說:“麻煩你們二位去後台看看,主要問問所有接觸過上官半夏和段廣晨的工作人員和助手,看他們能不能提供什麼線索。最重要的是,要調查他們與死者之間的關係,事無巨細都記下來,社會背景之類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兩個小警員摸摸頭,拿起筆錄本朝後台走了過去。

沈希聲看著他們一臉忐忑的樣子輕輕搖頭,不指望他們真的能問出什麼來。破案這種事是要靠經驗累積的,這兩個實習警員應該是才來呂孟隊裏沒多久。

但這件事也必須得有人去做,要是他們真的沒用,大不了他待會兒再重新去一次。

沈希聲給自己布置的任務則是把舞台徹底檢查一遍,並從法醫那裏獲取更多的信息。

這次的法醫是個中年男人,花了一番工夫,從段廣晨的嘴巴裏找到了氰化鉀的殘留物,還有一丁點兒沒有完全化光的糯米紙。他服下去的是固體形態的氰化鉀,在融化前應該是用糯米紙包裹著。

法醫又在他嘴裏掏了掏,用專用的小鏡子伸進去照了照,“嘿”了一聲,伸手進去摸索,隨後將半副假牙取了出來。

沈希聲和呂孟聽見他頗為感慨地說道:“氰化鉀被分別鑲嵌在好幾顆假牙裏的,挺精巧的活兒,不死盯著看根本看不出來,側麵都有兩條丁點兒大的空隙……看見沒?這些假牙裏麵幾乎是空的,製作假牙時就得把糯米紙裹著氰化鉀放進去,再封好,也不知道凶手是花了多大工夫弄成這樣的。人的唾沫滲透穿糯米紙需要時間,不喝水還好,一喝水,水會產生壓力,從這幾毫米的縫隙滲透進去,糯米紙就化了,氰化鉀很快就能溶解,他就中毒了。”法醫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被兩個人這麼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真是不舒服。

“這麼說,這半夏濃湯裏並沒有毒了?”呂孟一邊拿著筆在小本子上寫著什麼,一邊問道。

“得檢驗過後才知道,不過湯都灑了,還有的檢查嗎?”法醫說道。

沈希聲對他點頭,說:“不知道有沒有備用的湯在後台……剛才上官半夏變出的湯,我座位上還有一碗,沒喝,離開座位時因為太心急,灑了一部分,但還保留下半碗,被我放在椅子上了,可以帶回去檢驗。”

法醫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馬上叫助手過去拿。

“不過,我不看好能從半夏濃湯裏檢查出什麼,這畢竟是給許多人備的湯,在這裏麵下毒,難道是無差別殺人?這不太可能,因為這樣做既冒險又不能保證一定成功,凶手要殺的……”沈希聲遲疑地看了段廣晨的屍體一眼,心道,凶手要殺的,應該隻有這個人而已。

觀眾喝不喝這碗湯其實是無法掌控的事情,畢竟有些人性格警惕,對陌生的食物不太信任,未必就一定會喝。但段廣晨站在舞台上,為了表現這個魔術的神奇效果,肯定會喝下這碗湯,所以肯定會死。

但是,凶手是用什麼方法將毒下在他的假牙裏的呢?如果是他想自殺,自己將毒藏在了假牙裏還說得通,但有什麼原因促使他非要選擇這種方式,在這個時候死?還有個可能,那就是有人替換了他的假牙,讓他不知不覺戴上了藏有毒藥的假牙。

沈希聲認為,第二種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兒。

托腮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座位上,沈希聲觀察著案發當時在舞台周圍出現過的幾個工作人員,其中有上官半夏和段廣晨的助手。隨即,他的視線往旁邊移了移,發現在幕簾後,有一張他看過的麵孔,正是那個在進場時,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

沈希聲正在思考該不該找她搭話,詢問一下,突然肩膀被人一拍往下一沉,是尹沉夏回來了。

“這麼快?”

尹沉夏嘴角上揚,說道:“那當然,我是誰?怎麼,你也注意到她了?她是上官半夏的助手,叫閔羽,二十二歲,是個啞女。”

“哦?”沈希聲盯著這人看了半晌,莫名感覺她看向上官半夏的神情很緊張,問尹沉夏,“上官半夏有殺人動機嗎?”

尹沉夏坐下來蹺起腿,微微勾起嘴角,說:“有!不但有,他還主動交代了……”

06

就在他們兩人談話的時候,呂孟已經將上官半夏作為第一嫌疑人押回了警局。

這時,疾控中心傳來消息,那些被送去醫院的觀眾並沒有中毒,隻是因為喝下的湯汁中加入了少量導致腹瀉的藥物,與半夏本身的藥性發生了一定衝突,才會導致他們腹痛。但因為量少,並不會對患者造成什麼傷害,頂多腹瀉一兩次。醫生已經針對這種情況,對症下藥了,沒什麼大問題。

尹沉夏和沈希聲則遲遲沒離開劇場,就坐在舞台的邊沿分析案情。

“這麼說,半夏濃湯裏被下了腹瀉的藥物,隻是為了製造混亂?”尹沉夏托著下巴,皺眉思考著,問,“你怎麼不跟呂孟一起去審問上官半夏?”

沈希聲望了他一眼,說:“你覺得他真的就是凶手?”

尹沉夏搖搖頭,低聲說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上官半夏這人不簡單了,他很會偽裝自己,不是個好對付的人。雖然蛛絲馬跡表明他脫不了幹係,他自己也表露出了殺人動機,但想要讓他說實話,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讓呂孟先去審,把警察能用的那一套用完了,我再去。”沈希聲笑了笑說。

尹沉夏讚同地點點頭:“你還挺狡猾的嘛,在沒有證據之前,他肯定是不會說什麼的。不過他的確有殺人動機,段廣晨是他媽媽的師兄,與他媽媽在同一時期成名。但是後來出了件大事,段廣晨指責上官半夏的母親偷了他的魔術創意,還偷了他的筆記本。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當時鬧得挺大,但沒有等到付諸法律,上官半夏的母親就自殺死了。”

沈希聲覺得奇怪,問:“他主動對你說的?”

“嗯,我不過是問他與段廣晨的關係如何,過去有沒有發生過口角或爭吵,他幾乎不假思索,就對我全盤托出了這件往事。還說,反正警察遲早會查到這些的,還不如他自己說了,還能幫大家節省點兒時間……”尹沉夏覺得他配合得有點兒太積極了。

沈希聲道:“一般人對這種事,能不提是不會提的吧,諱莫如深。按道理他應該很痛恨段廣晨,卻還願意和他同台演出,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心機深沉到普通人都察覺不了。”

尹沉夏和他的看法一樣:“他好像唯恐警察懷疑不到自己有動機似的,說了這些話之後又奇怪地保持緘默,擺出一副‘我就是有動機,但人卻不是我殺的’姿態來。”

“但是,他母親真是清白的?”

“上官半夏說,他母親就是想用自己的死來證明清白,當時還留下了一份遺書。因此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的母親偷過段廣晨的創意。他還說,段廣晨有幾斤幾兩,他小時候就看出來了,這人總是抄襲或改編別人的魔術,但那個筆記本著實讓他活躍了幾年,不過之後還是被逐漸興起的新秀給壓下去了。如果他真有才華,不該這麼快就江郎才盡。”尹沉夏覺得,上官半夏說的這些話,不像是假的。

“他應該很想為母親洗刷冤屈,為母親報仇也在常理之中,但他遲遲沒有動作,也不利用媒體進行申訴。以他現在的名氣,做到這些並不難。但他卻選擇和誣陷母親的人同台,這確實很像是殺人凶手會做的事。”欲蓋彌彰,引人入甕,這在犯罪手法中,也不是沒見過。

尹沉夏瞄了他一眼,說道:“不要太早下結論,某些表麵證據是很容易誤導人的。”

“這是當然,我不過多猜測一下。先把兩位大魔術身邊的人都調查清楚了再說。”明明是在跟人比賽,沈希聲卻一點兒都不著急,看到尹沉夏打了個哈欠,他起身道,“我們先去吃飯。”

說罷兩人走出劇場,找到一家專門煲湯的小店坐下,點了一堆東西,三下五除二吃了一大半。

沈希聲正準備去結賬,看到有兩個警察從門外走了進來,對他驚喜地喊道:“天啊,可算找到你了!不是說好了我們倆給你跑腿的嗎,怎麼也不留個電話給我們哪,害我們一通好找。”

這不是呂孟派給他的那兩個實習生嗎,沈希聲一拍額頭,差點兒把他們給忘了:“對不住兩位,你們還沒吃吧,來來,一起坐下來吃飯。我這就把手機號告訴你們,順便加個微信,可以隨時聯係。”

兩人也沒客氣,坐下來叫了幾道菜,菜一上來便狼吞虎咽起來,看來是累慘了。

沈希聲順便又給尹沉夏又加了個雞蛋羹,這麼多天都沒讓老哥吃點好的,確實有些對不住他。

“把你們調查的情況說一說吧。”尹沉夏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問。

實習警員A說:“後台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都與上官半夏接觸過,對他的印象很好。對於段廣晨,他們的印象就不太好了。他們對於多年前的那件事都有耳聞,覺得段廣晨當年是誣陷了他母親,對於上官半夏很同情。說話都向著他,我們還沒問什麼呢,都搶著幫他說話。”

實習警員B接著說:“這些工作人員,除了工作關係,目前還未發現有人和段廣晨有別的聯係。段廣晨的助理為他工作五年了,但兩人走得不近,在工作時間之外,兩人從不在私下有什麼來往,一起吃飯的次數都很少。對了,段廣晨的假牙有兩套,但他的助理從來不幫他保管,段廣晨這個人很小心,不會把私人物品給別人保管的。可奇怪的是,他應該還有一副假牙在包裏,但是鑒證科的人把整個後台都檢查過了,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