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通常都不引人注意,而且就生活在人類中間,還跟我們同吃同睡。】
01
尹沉夏萬年不變的QQ簽名今天換了,從“寫的你們惹不起”改成了“本人已死,有事燒紙;小事招魂,大事挖墳;實在想我,下來陪我;如遇上線,純屬屍變!”。
關了QQ,尹沉夏把電腦桌麵上的阿凡達圖片也給換了,在文件夾裏找了找,挑中一張沈希聲小時候的光屁股照,放了上去。他左看右看,覺得十分滿意,默默觀看了許久才有些不舍地關了電腦。
他站起來在房間裏環顧一圈,覺得不用收拾了。
雖然床鋪很亂,被子枕頭都亂糟糟地纏在一起,衣櫃裏的衣服也是橫七豎八到處都是,跟沈希聲整整齊齊的衣櫃簡直沒得比。但正是因為亂,才不會顯得奇怪。
微微歎了口氣,尹沉夏把幾張信用卡和銀行卡都放進錢包,收拾了一個小拎包,放了幾件換洗衣物,從抽屜裏拿出一支鋼筆丟進去,檢查手機、鑰匙、濕紙巾和MP5都帶上了,又鑽進沈希聲的房間偷拿了十幾張大紅鈔票,往包裏一塞,拍拍手,拉好拉鏈。
在鏡子麵前照了照,他給自己搭配了一件長風衣,顯得身材更加修長了些。腳上穿的這雙板鞋是紅色的,是上次去看上官半夏魔術秀時穿過的。他伸出手指隨意梳了梳頭發,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神采飛揚一些。
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早上十點半。坐出租去飛機場正好半個小時,剛剛足夠自己趕上飛機。
尹沉夏對於自己製定的計劃十分自信,沒有停留地從客廳走過,在玄關處徘徊了兩分鍾,將家裏的備用鑰匙從貓糧裏掏出來,插進了鞋櫃抽屜的縫隙裏,抱起麥妞摸了摸,把它放在了玄關的櫃子上。
隨即打開門,他義無反顧地走了出去。
懶洋洋的麥妞像感覺到什麼似的,炸著毛躥至門口,仰著頭喵喵叫著,但這時大門已經被關上,它急切焦慮的叫喊,尹沉夏已經聽不見了。
與此同時,沈希聲正坐在大學教室裏,聆聽教授講述希區柯克的拍攝技巧。他因為喜歡希區柯克的電影,一直認真聽著,還跟著做了幾行筆記。
尹沉夏坐在前往飛機場的出租車內,一條一條翻開沈希聲和自己這些日子拍下來的合照,盈盈笑著,時不時看看窗外往後飛逝的風景。
沈希聲一下課又被女同學們圍住,這回不是來要電話號碼的,而是想邀請他參加下周的藝術周活動,大家都慫恿他一定要出一個節目。
尹沉夏慢步走進機場,微笑著詢問去A市的飛機是否會準時起飛,迅速地換了登機牌。走到候機室內的一家書店裏,買了一本阿加莎克裏斯蒂的經典,拿在了手上。
沈希聲中午走到校外的一家餐廳吃飯,嚐了嚐這裏的招牌菜土豆牛腩,覺得味道不錯,照了一張照片,發送給了尹沉夏,附贈鬼臉一個。
尹沉夏掏出振動的手機,回了個白眼給他。
不久後,沈希聲遇到了校長,這下飯菜有人買單了,他還被客氣地被邀請在午後去校長室聊天。
直到上飛機前,確認沈希聲沒有再發來短信,尹沉夏關閉了手機。上了飛機後,他換了一張陳舊的SIM卡,插進手機裏,將原來的那張SIM卡小心地收起來,用塑料袋裝著,藏在了背包的底部。
沈希聲下午還有兩節課,都是小組課程,需要一組人共同完成一部十分鍾的短片,這門課他上次就缺勤了,這次老師說什麼也不放過他,把他扔進美女最多的一組。還沒開始正式拍攝呢,他就被幾個人摁住照了幾張相。
此時的他完全沒有想到,尹沉夏已經離開了J城。
尹沉夏下飛機時,A市正在下雨,他望了望天,走到機場的便利店,買了一把傘。
沈希聲下課了不作任何停留地開車回家,家裏還有菜,今晚夠吃,就不用去超市了。發了幾條短信給尹沉夏問他是不是還在碼字,卻發現手機上顯示:短信沒有發送成功。
沈希聲沒有在意,卻將車開得更快了些。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大早起來,他的右眼就跳個不停。路上,他看見蛋糕店在做特價促銷,停下來買了一個水果蛋糕,笑眯眯地放進車裏,準備回家給尹沉夏一個驚喜。
尹沉夏這時已經乘坐機場大巴前往A市市區,看著窗外暗暗發誓:DK,這一次,你插翅難飛!
沈希聲剛回到家就被麥妞揮舞著爪子撲了過來,要不是他躲得快,手臂上就要多出幾道血痕來。
他邊喊著:“哥,我回來了!”邊把蛋糕放進冰箱,但沒聽見尹沉夏的聲音。到房間裏一看,沒找見人,沈希聲納悶地給他打電話,卻打不通他的手機。他猜測尹沉夏可能是臨時出門找靈感了,肯定粗心地沒給手機充滿電。想到這兒,他無奈地笑了笑,心道,等到了飯點他就會聞著香味回來的。
本來也就沒有什麼行李,尹沉夏沒有急著找旅館,而是拿出一張紙,問出租車司機知不知道那個地址。司機是個年紀大的師傅,一聽他要去舊城區,表示自己對那帶很熟,載著他抄近路就過去了。
尹沉夏一副好奇的樣子看著窗外,整個一副來這裏觀光的大學生模樣,見師傅很健談,就笑著問了他一句:“師傅,聽說A市很多年前出現過一個殺人魔,這事兒您知道嗎?”
老師傅擰眉道:“嗨呀,那事兒啊,可邪門了,一開始警察以為隻是意外車禍呢!誰知道後來一查,發現是人為的呀,這殺人手法真是……嘖嘖——太邪門了!但是警方好像一直沒抓住這個該死的殺人魔。不過再沒聽到過他的消息了,應該不會出來了吧,老天保佑那惡魔已經死了吧,千萬別再出來害人了!小夥子你怎麼對這件事感興趣哪……”
“嗬嗬,哦……我是個家,來找素材的。”尹沉夏露出一個和暖的笑容,“師傅,還有多遠哪?”
“快到了,再有兩個路口就是了。”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了這年輕人一眼,忽然想到,他給的這個地址好像就在那個殺人魔犯案最多的地段上,忍不住勸了一句,“年輕人,好奇心害死貓。你可不要做危險的事情啊!”
尹沉夏很有禮貌地回答:“我明白,多謝您的提醒。”
到達目的地,他對司機師傅告別,看了看周圍,果然就是他記憶中的那條街。因為不著急找旅館,他隨意逛了逛街邊的小店,偶然看到一個賣燴麵的店麵,他摸了摸肚子便走了進去,選了個靠門的位置,要了一碗雞蛋番茄燴麵。
店家看尹沉夏穿得這麼幹淨,立刻拿著抹布來給他擦桌子,不好意思地說:“小店的座椅髒,這位客人您小心著點兒吧,不然弄髒了您的衣服,我這窮酸人可是賠不起的……嗬嗬。”
“哦,不妨事,隻要你做的麵好吃,其他的我是無所謂的。”尹沉夏低頭翻開菜單,又點了一碗粉蒸肉,讓他快點兒上。這一整天,他隻在早晨吃了沈希聲弄的雞蛋羹,從中午挨到現在,早已經餓了。
一想到今晚吃不到沈希聲做的飯了,尹沉夏突然之間沒了胃口,等到燴麵和粉蒸肉上桌後,他拿著筷子戳麵,好半天才吃下小半碗。香噴噴的粉蒸肉幾乎沒動,因為他吃了一口覺得比沈希聲做的差遠了,頓時便沒了胃口。
晚上七點半,沈希聲坐在飯桌前沉悶地盯著手機。
他已經給尹沉夏打了不止五十通的電話,仍舊是無法接通。心裏漸漸籠罩起烏雲,一係列車禍綁架案的案卷在眼前閃過,讓他非常擔心。他不是沒懷疑過自己大驚小怪的可能,但尹沉夏不是個沒交代的人,也從來不會在吃飯的時候不回家,想了想,他給方躍打了過去,劈頭蓋臉地問:“我哥來找過你嗎?”
“哎,他來找我做什麼?”方躍不解,聽他語氣很糟糕,就關切地問,“怎麼了,你們吵架了,尹沉夏離家出走了?”
“胡說!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
“到底怎麼了?”
“我哥到現在還沒回家,手機也打不通,我很擔心他出了事。”
聽他這麼一說,方躍也緊張起來:“你別著急,說不定他隻是手機沒電了。”
沈希聲沒有被方躍安撫到,起身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希望能找到一張字條什麼的。找到尹沉夏臥室裏時,發覺他的錢包和手機都不在,稍微放心了點,心想他應該不會在外麵餓肚子。順手打開他的衣櫃一看,發現一團糟,頭疼地幫他收拾起東西來。找了找,發現他穿走的是上次自己買給他的那件風衣。
然而再翻找下去,沈希聲的心忽的往下一沉。因為尹沉夏拿走了一個背包,內衣內褲也少了幾條,平時出門根本不會帶的MP5也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沈希聲強迫自己認真思考,想想最近尹沉夏有沒有奇怪的舉動,是不是反常?回憶的結果是,他真的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先是發病了,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原本一直不肯做飯的,那天卻主動做飯給他吃了。
沈希聲騰地一下站起來,衝出門口,等不及電梯升上來便一口氣跑下了樓。
等到氣喘籲籲地站在樓下手足無措地尋望,他才想起來,還有一個人可以問。他翻找出那天偷偷記下來的尹沉夏的編輯綠綠的號碼,毫不猶豫地摁下去。尹沉夏和綠綠關係很好,他見過好幾次他們私聊,聊的內容也很親近。
“請問你是綠綠嗎?我是尹沉夏的弟弟沈希聲!”
綠綠聽到沈希聲的聲音很是驚訝,因為尹沉夏沒告訴他,他弟的嗓音這麼具有磁性。
沈希聲沒耐心與她寒暄,直接問她:“你知道我哥去哪兒了嗎?”
綠綠按照之前尹沉夏與自己說好的,回答道:“哦……尹沉夏那個糊塗鬼,他今天要來參加舉辦的讀者見會麵啊,估計是他睡懶覺起來才想起這檔子事兒,趕著坐火車就忘了告訴你啦!”
“是這樣嗎?”沈希聲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點,“他手機沒電了,我現在聯係不到他,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到B市嗎?”
“嗯,明早七點左右吧!”綠綠吐了吐舌頭,這句話也是尹沉夏教的。連他弟弟要問什麼他都猜到了,未免太準了吧!
“那麻煩你,見到他之後,讓他馬上給我打電話……”沈希聲聽不到他的聲音終究是不安心的。
綠綠滿口答應,掛斷電話卻是惴惴難安,她也不知道尹沉夏去哪兒了。這明早就會露餡,紙是包不住火的,怎麼辦?不過尹沉夏說了,隻拖到明早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她管。
沈希聲沮喪地回到家,一個人食之無味地吃了飯,心裏對尹沉夏這次去參加讀者會的事還是覺著古怪。他從來沒對自己說過要會參加讀者見麵會,他不是一直怕自己是男人的事被粉絲知道嗎?
休息了一會兒,沈希聲又打電話問綠綠:“尹沉夏真是去參加讀者見麵會?他不是……”
“哦,你是說他男作者身份的事吧……嘿嘿,我勸說他好幾次了,保證他不會被讀者扔磚頭,他才決定要來的。他說,不能一直裝女人,遲早要公布事實,說是男人還是要坦誠點兒。”綠綠不停擦著汗。
沈希聲依然懷疑,但卻不方便反駁綠綠的話。
綠綠戰戰兢兢地在B市祈禱,但願尹沉夏的好弟弟以後不會找自己算賬啊。不過……尹沉夏要瞞著他弟做什麼呢,這麼神秘?
A市。
尹沉夏逼著自己吃完了麵,付錢準備走人。臨走前,他心血來潮地問了店家一句:“老板,這一帶最近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啊?”
“有趣的事啊……不太清楚。不過說起來,西苑附近發生了殺人案吧,挺恐怖的呢。”魁梧的老板憨厚地一笑,將他送到門口。
“哦,這樣啊。”尹沉夏微笑著走出這家店,沒有回頭。
慢悠悠地往前走著,尹沉夏似笑非笑的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起來,手指摸進包裏,將鋼筆拿出來,動作優雅地別在了胸前的口袋上。
十分鍾後,眼前出現了一條深巷,尹沉夏沉眸走了進去。
02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輕巧而敏捷地靠近,尹沉夏神色不變地繼續往前走。直到前麵有雜物堵住了巷子的出口,他才停了下來,慢慢勾起嘴角,轉過身,目光冷冽地注視著這個跟蹤自己而來的人。
“說老實話我真有些失望……本以為你和我這次見麵會非常刺激有趣,誰知道卻是這麼平淡無奇……”尹沉夏眼角朝下,目光淡淡地看過去,嘴角噙著戲謔的笑。
“我倒是很驚喜。尹沉夏……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發現是我的?我長得和六年前可是完全不一樣啦。”低低的嗓音隨著手指摩挲著槍的響聲在空氣裏幽幽散開,帶著一絲絲的冰冷。
“沒有幾個人會認為殺人案是趣事吧。”瞥一眼他手中的搶,尹沉夏活動了一下脖子,“剛進門我就注意到你右手的厚繭很多,一般人不會注意到它分布位置的特點,但我隻要看幾眼,就知道那是一隻長期拿槍的手。試問一個拉麵店老板為什麼會長期拿槍?在我對你的罪犯側寫裏,你正是右手善於使槍,而且,根據你曾經留在炸彈上的掌紋,我知道你的右手是斷掌。人雖然可以整容,卻無法去掉掌紋。老實說,比起用槍殺人,你更喜歡看著受害人在恐懼中一點點死去,對嗎?所以你現在隻是恐嚇我,還不想殺我。”
光影交錯的巷子裏,拉麵店老板露出半張臉,晃了晃槍,斜著眼問:“以前我對你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今日一見,比照片上的還要白一點兒,嘖,保養得不錯嘛。沒想到六年過去了,你還這麼執著。當年你差一點兒就能抓住我,但可惜……你因為你媽的死,情緒失控,錯失機會。怎麼現在,又想再試一次?就不怕……再連累一個人嗎?”他冷笑一聲,繼續道,“我的確不想殺你,因為你是我遇見的最有意思的國際刑警,很想和你再過過招,不過……誰讓你這麼輕易就暴露了自己,我從來不會將獵物留到第二天的。”
DK,尹沉夏找了許久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了他麵前。
尹沉夏想起去世的母親,有一瞬間的失神,但眨眼之間他便恢複了冷靜,毫無懼色地說:“我現在已經不是國際刑警了。這一次,我也不是來抓你……而是來勸你自首的。”
“哈——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的笑話,讓我自首?”DK舉起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尹沉夏的眉心,“不要做在衣服裏藏竊聽器或者錄音機的蠢事……你的同事也不想你沒命吧?”
“我早就已經脫離國際刑警組織了,你可以搜一搜,我沒有證件,現在根本無權逮捕你。”抬起手將他的槍往外撥了撥,尹沉夏的語調冷冽,“六年前我追捕你,是職責所在,卻沒想到連累我媽,害她被卷入爆炸案,死得那樣淒慘。你銷聲匿跡後,我內心的恨意無法消除,於是時刻反省,自己堅持不懈的追查究竟有什麼意義。我也曾動搖過,告訴自己不可能肅清世上所有罪犯,何必那麼死心眼?但我錯了,對待惡魔是不能姑息的,因為他們不知道什麼叫作痛改前非!你沉寂多年,現在又出來作惡了!更嚴重的是,若無法將你繩之以法,就會有更多的罪犯以你為榜樣,以為隻要足夠聰明,殺人犯罪也能逃脫法律的製裁!今天我來找你,純粹是個人行為,我有信心能讓你自首!”
DK把玩著槍,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憨厚的表情完全被一種怪譎的笑容所取代。他吹了聲口哨,對尹沉夏說:“天真成你這樣的人,真是世間僅有,我說你哪兒來的自信?六年過去了,我身上發生了不少變化,可有一樣……對殺戮和鮮血的渴望沒有絲毫減少,把我惹急了,現在就斃了你!對了……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時隔多年又出來作案?”
嗤笑了一聲,尹沉夏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想什麼我都能知道。我膽大猜一猜,是你的家庭出了什麼變故吧。對於我給你做的側寫,我從來不曾懷疑它的正確性,你是個有家室的人,有妻子有孩子,在大眾麵前你表現得很普通,不會有人覺得你會殺人,甚至不會覺得你有任何暴力傾向……我知道了,你離婚了!說不定,她給生的兒子還不是你親生的!”
“哈哈,有意思……你的猜測很有趣。我的確離婚了,但兒子是我親生的,隻是他跟我一點兒也不親,那個賤女人,竟然敢偷偷帶他出國,害我再也找不到他!別想繼續套我的話,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或許是哪句話觸動了DK的神經,他突然變得怒意濃重,再次對尹沉夏舉起了槍。
尹沉夏的心跳略微有些快了,平穩地呼了一口氣,冷聲道:“六年了,你當年對我造成了傷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既然你重出江湖,那麼我們之間的較量重新開始……怎麼樣?”
“我憑什麼答應你?”他的食指輕微地動了動。
“今年,你殺第一個人時沒有采用車禍的手法!”尹沉夏提高了嗓音,正視著他的臉,由慢到快不斷改變語速,“警方有可能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那個人的屍體……那是你的試驗品,他是你最初的獵物,之後你才選擇了以家庭為單位來做獵物,我有沒有說錯?”
DK嘴角的笑從猙獰而變得興趣盎然,他點點頭,哈哈笑起來:“果然還是隻有你最懂我,那真是一個傑作,可惜無人欣賞。我一直想著……什麼時候做點兒大動作,引著警察去發現才好,他們都太蠢也太沉不住氣……不像你,當年發現親生母親被我安裝的炸彈炸死,還能冷靜地和我談判。好吧,你說說看,這次想跟我怎麼玩?”
尹沉夏知道這是他的激將法,但攥緊的指尖還是刺破了掌心,他硬生生克製住篆刻到骨子裏的恨意,將眉頭高高挑起,說道:“給我三天時間,如果我在這三天內能夠推理出你殺的第一個人是誰,說出你將他的屍體藏在哪兒了……你就必須去自首!”
“自首?嘖嘖,蠻刺激的。那如果你做不到呢?”DK沉默了一會兒笑起來,用槍口滑過尹沉夏的臉和嘴角。
“如果我辦不到,自然隻能被你殺人滅口。你重新開始作案,還特意挑選在我周圍製造爆炸案,就是想要試試看我有沒有忘掉你,對嗎?像你這種隻能用犯罪來尋求關注的家夥,是絕不能忍受當年的對手忘記你的!你還想告訴我,不隻我了解你,你對我的了解也不少!我要再不做出反應,你就該對我身邊的人下手了。那麼不如增加遊戲的砝碼,讓我們來個徹底的了斷!”這個法子尹沉夏想了很久,他相信DK會對這個遊戲感興趣,但是他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自己能做到這件事。當然,他的主要目的是拖延時間。
三天,對於沈希聲來說……應該足夠了!
DK把槍在兩手間換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似乎是在思考。
“我再加一個條件好了,如果我輸了,我在臨死前可以將你的故事告訴一個著名記者,他會對公眾發布你的事跡……到時候你就聞名遐邇了,說不定還能蜚聲國際。”即使是殺人魔也有弱點的,DK這個人本就是性格乖張,但最怕被人忽視或遺忘,他在現實中從來都得不到他人重視,因此出名對他來說,就跟吸食鴉片一樣能使他上癮。
“好,這個條件……確實很對我的胃口。”DK將槍別進自己衣服裏,掏出一張手帕,向著尹沉夏的臉湊過來,“不用怕,乙醚而已,你一定很熟悉的……”
尹沉夏皺起鼻子,在心底不住地念道:沈希聲,你要給我爭氣!隨後幹幹脆脆地閉上了眼。
從渾噩的夢境中醒來時,尹沉夏看到的是第二天初升的太陽。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沒有什麼異樣,看來DK沒有再給他吃什麼控製行動的藥物,不過被限製自由是肯定的。他四處看了看,發現DK將他鎖在了一間十來平方米的房間裏,窗戶不大,橫向釘滿了鐵條,四麵牆壁上都貼著隔音材料。
手機被收走了,估計SIM卡也會被檢查一番。不過他的包還在這裏,已經被搜過了。
不過尹沉夏在拐入巷子之前,就動作迅速地將包裏可識別出他身份的物品全部扔了出去,扔在了街邊的一個破舊的大木箱裏。
他盡力留下線索,但能否被找到,就要看沈希聲的速度和他們的運氣了。不過,沈希聲現在一定在家裏急瘋了吧?
尹沉夏抿嘴笑著,星眸流光,愣愣地看著窗外皎潔的雲朵。
沈希聲的確急瘋了,他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裏全是尹沉夏滿身鮮血的樣子,驚醒後他就迫不及待地給綠綠打電話。綠綠撐到八點就繳械投降了,對他招了供,說是尹沉夏求她幫忙,要她這樣做的。但他去了哪裏,她的的確確一無所知。
對於尹沉夏的失蹤,沈希聲怎麼想都覺得沒道理,他既生氣又焦急,但轉念又想,尹沉夏這麼瞞著自己出門一定有他的原因,可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是他這次要做的事,自己定然不會同意,但他必須要做,所以才這樣瞞著自己?
打開尹沉夏的電腦,沈希聲終於意識到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篩查著文件夾,沈希聲的手越來越抖,他發現尹沉夏將所有的文章都備份了,還有一篇“停更”公告。他打開文學網站的界麵,試了幾次,就猜到了尹沉夏的用戶名和密碼,到後台一看,這篇公告還在存稿箱裏,設定的發布時間是後天半夜十二點。
很顯然,他給自己定下了期限!如果他後天沒有回來……
沈希聲不敢往下想,靜坐了幾分鍾之後,開始在尹沉夏的房間裏尋找他留下的任何可資利用的線索。很快,他在尹沉夏的一隻玩具熊的衣兜裏找到了東西,那是一個信封,裏麵裝著一張微型磁盤和一個圓筒狀的東西。
一個中國古代的密碼筒!
他將微型磁盤插入電腦進行讀取,與此同時,他端起這個密碼筒仔細看起來。磁盤和密碼筒都是需要密碼才能打開的,沈希聲越來越確定,尹沉夏如此小心行事,是為了確保這些東西不被別人看到,而能打開它們的人,隻有自己。
屏幕上顯示出了“輸入密碼”的提示,沈希聲鍵入了自己和尹沉夏的生日年月日發現都不對,沉思了一會兒,又將這些數字組合起來輸入,可還是錯誤。
六位數應該是沒有錯的,因為尹沉夏所有的密碼都是六位數,但不會用很複雜的數字組合,因為他懶,天生怕麻煩,雖然對數字有天生很敏銳,但他其實並不喜歡數字。對於尹沉夏來說,數字遠不如語言來得有意思。
沈希聲琢磨著,試著輸入了“520907”這六個數,光標閃動,一大堆資料和圖片瞬時彈射出來,鋪滿了整個屏幕。
9月7日不是他的生日,而是他們兩個最初在家裏相見的日子。那天,是沈希聲第一次看見父親,第一次見到同父異母的哥哥,他當時還不知道“同父異母”意味著什麼,但他一看到尹沉夏就覺得歡喜,脫開媽媽的手就跑了過去,不是找他父親,而是去拉住尹沉夏的手,仰著小臉看著他笑個不停。
後來他才知道,尹沉夏當天本來是想給他和母親一個下馬威,不讓他們進門的,但沈希聲當時出人意表的舉動,卻讓尹沉夏什麼脾氣也使不出來了。
一時間想到這些,沈希聲握住鼠標,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喃喃自語:“我從來不知道你原來一直記得那天……哥你千萬不能出事!”隨即集中精神,依次翻看起這不下幾百頁的文字和圖片。
看完之後,沈希聲已經完全明白了尹沉夏的目的,最初對DK進行剖析與側寫的人正是尹沉夏,他現在要完成六年前未完成的任務,親自去牽製他。而沈希聲要做的,是在他限定的三日內,根據他留下的所有線索,找到DK的蹤跡並實施抓捕。
他是在拿自己當誘餌,保證DK不會在這段時間更換行蹤!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抓住他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據尹沉夏一直以來的調查,他在警方內部有內線,因此沈希聲可以相信的人很少,不到有足夠把握的時候更不可輕舉妄動。
尹沉夏和他必須憑借前所未有的默契,揣測對方的行為方式和思想,在最關鍵的時機將DK逼入絕境,攻破他的心理防線,以事實和證據令其伏法。
03
在通往A市的高速公路上,方躍頂著黑眼圈開車,偶爾往後座上看一眼,總被寧家悅一個白眼瞪回來。
寧家悅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沈希聲,意思是說,大偵探現在心情惡劣啊,你這個笨蛋不要隨意招惹他。
沈希聲麵色蒼白地靜坐著,淡淡地看向窗外,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動靜。過了一會兒,他把放在一邊的鴨舌帽往頭上一扣,低頭對兩人說:“來了。”
方躍立刻警惕起來,看了眼車後,一百來米之外,有一輛警車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皺了皺眉頭,方躍齜牙罵了句:“我倒要看看這是哪隻妖魔鬼怪……”
寧家悅抬手給了他後腦勺一下:“給我認真一點兒!”
委屈地摸了摸腦袋,方躍通過後視鏡反瞪了她一眼,見寧家悅又要抬手,趕緊縮起脖子撤回視線。
車子往前又行進了幾百米,眼看要進入A市收費站了,後麵的警車等不住了,開足馬力追了上來。一個便衣警官坐在副駕駛,搖下車窗,對著方躍做了個靠邊停車的手勢。
寧家悅沒有跟著方躍下車,一雙眼斜著往車下瞟,壓低了聲音問沈希聲:“知道這是誰嗎?”
沈希聲搖搖頭。
“就是原來的重案組組長,之前方躍可沒少受他的氣,屍位素餐了好幾年,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升到這個職位上來的,現在在省廳呢。據說給省警察局副局當秘書去了。你說,哪有做刑警的跑去做秘書的?嗬嗬——”刻薄的語調隨著上揚的嘴角在空中劃過尖利的弧線,寧家悅滿臉的憤然。
沈希聲抿嘴笑道:“你挺向著他的。”
“哪有……”寧家悅訕訕地撓了下脖子,往外看了一眼,不自然地皺鼻子,“哎,你說,方躍這強驢脾氣不會把事情搞砸了吧,看這樣子快要和這金毛秘書吵起來了。”
“金毛秘書?”
“副局有條金毛狗啊,一下班就去遛狗,這位秘書便經常陪著他一塊,還幫忙買狗糧,因此被我們呼之為金毛秘書……貼切吧?”寧家悅笑著對沈希聲解釋著,雙眼卻一直關切地盯著方躍。
沈希聲在心裏輕輕歎氣,心道寧家悅真心不錯,是方躍的發小,總是幫他破案,還幫他監視勁敵。他還不加把勁把人家快點兒追到手,笨死算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寧家悅對方躍隻是兄弟情,要是她對方躍有那種意思,以她爽利的性格,早就動手了。
大約過了五分鍾,方躍笑著和金毛秘書握了握手,態度恭順地目送他們開車離開。回到車上伸手將領口鬆了鬆,他咧嘴就道:“我看錯不了,就是他!想來想去,我都沒有懷疑過他,以為這家夥是個馬屁精,頂多貪汙受賄來的,可現在發現這人竟然還挺有膽!媽的,居然是個害群之馬!”
寧家悅白了他一眼:“想什麼呢?你這思維方式太偏激了!”
沈希聲跟著問:“他要你回去?”
“沒錯,你預測的一點兒沒錯,當我在警局泄露了自己有DK的線索,要去找線索提供人核實情況後,第一個打電話來關心的就是他……尹沉夏也太賊了,他怎麼讓DK跟他暫時失去聯係的?我看他是從DK那兒等不到消息,跟蹤了我們一路,這會兒終於憋不住氣了!”一踩油門,方躍撇著嘴,開始調轉車頭。
“喂,真回去啊?”寧家悅瞪眼。
“嘿嘿……當然要回去啊……”方躍轉頭對她笑了笑,掉頭把車子往回開,離開了進入A市必經的高速公路收費站。
看著他和沈希聲兩人都穩住不動,寧家悅很快明白過來,在心裏把方躍狠掐一頓。好啊,敢情兩人早有了計劃,就是故意不告訴我?!
沿路返回時,路經一個加油站,方躍將車子停下來,拽著褲子就拉著沈希聲往廁所跑。
遠處的那輛警車減慢了速度,車裏的人看了看這邊,放心地搖下車窗,示意司機繼續開,可以直接開回Y市了。
方躍回到車上時,寧家悅卻發現沈希聲不見了。
“怎麼回事?”寧家悅不解地問。
“大偵探總有第二套方案的是不是……”方躍指了指副駕駛,神秘地笑道,“到了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受不了他這副賣關子的嘚瑟表情,寧家悅望了望天,無奈地坐上副駕駛,又跟著他回到Y市。
那廂,沈希聲已經坐上了今早就打電話預定好的一輛出租車上,往A市悄然駛去。
在路上他也沒有閑著,不斷回憶著尹沉夏給DK做出的側寫。
“其實將磁盤加密是沒有必要的,這麼短的時間東西不可能會丟,也沒人知道哥手中有這些東西才對……他故意將資料加密,還用了個密碼筒……肯定是有用意的……”沈希聲一邊開車一邊喃喃自語,隨後小時候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如浮雲掠過,驀地讓他領悟過來,“原來如此,他是用這種方法在告訴我應對DK的思維方式!”
再度在腦海裏將DK的資料調取出來,沈希聲了然地浮現出自信的微笑。這個殺人魔的確很有特點,每次選擇製造車禍爆炸的現場,實際上都是有意義的,也難為尹沉夏將這麼多宗案子放在一起剖析才找到了它們之間的聯係。
DK從五歲起曾被幾個家庭先後收養,但都先後走失過,並且走失的地方都是在馬路上。這個人也算是孤兒院最特殊的孩子,每個前來認養孩子的夫妻都很喜歡他,因為他看起來安靜乖巧,不會惹是生非,大人讓他做什麼他都會做,從來不反駁不拒絕。然而隻要與這孩子相處一段時間之後,這些家庭就會發現,這孩子的控製欲和占有欲太強,他隻要看到養父母與別的孩子說話,對他們笑或者抱著他們,他就會變得歇斯底裏、暴躁和易怒。
“從七歲到十二歲,他幾次打破了鄰居小孩的頭,有一次還打斷了一個小女孩的胳膊……”沈希聲將DK每一個住過地方在頭腦中排列出來,對照著A市地圖,便將它們一一對上號,在眼前勾勒出一個大致的圖形。
他如此在意過去的事,以至於成年後所有的反社會性行為都無法擺脫當年事件的留痕……哥,你是要我從這個方向去查,對吧?
沈希聲順利駛入A市市區,打開GPS,想了想,在係統裏輸入了一個街道地址。那是DK與第一對養父母走丟時的街道,現在那裏已經屬於舊城區。一個人的怨恨和希望的破滅大多全部源自於最原始的傷害,而對於一個對現實世界充滿了不安和懷疑的孩子來說,最開始的那一次“被遺棄”的感覺,對他造成的衝擊和傷害自然最深刻的。
尹沉夏為何在六年前沒有找到這裏呢?沈希聲忍不住想,後來他拍了拍額頭,自嘲地歎息一聲:那時各市的罪犯資料還都沒有通過全國係統聯網,檔案庫也才剛剛建立……尹沉夏當時與DK交手時承受著極大的心理壓力,手中的資料也不夠齊全,並且缺乏將他繩之以法的鐵證。看資料更新的日期,他這六年來從沒有忘記這個殺人魔,一直在查,因此才不斷將範圍縮小,最後列出了六個符合側寫的嫌疑人,然後終於在最近將DK鎖定為這一個人。
但知道他的名字和過往,卻查不到他的下落。因為DK極可能在六年前停止作案後就整了容,改名換姓,消失於茫茫人海之中,一直在黑暗裏睜著一雙陰鷙的眼,在人群中挑選著獵物,靜悄悄地等待著追逐者,期待著再次登上殺戮者的舞台。
根據側寫,DK表麵憨厚,實則精明狡儈,生活很有規律,是個計劃性很強的人。他如今大概潛伏在這條街道的某個角落裏,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平凡的小市民。
沈希聲沿著這條街道慢慢開著車,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記住了每間店鋪、巷口、小區的方位和特征,然後找了個停車場停下車,開始像個遊客一般下車散步。
如果說回憶就像糖果,那他此刻就是在一顆顆地剝開糖果,猶如探寶似的在尋覓尹沉夏留給自己的帶著甜美香味的線索。
手觸在一麵牆上摸了摸,沈希聲想起自己九歲生日時,尹沉夏與自己玩過的一個遊戲。他藏在步行街的一家店裏,讓沈希聲去找,不給他任何提示,一個小時內沈希聲若是找不到他就算輸了,尹沉夏不會給他買冰激淩蛋糕。
沈希聲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想,當時自己是怎麼找到他的?
前麵幾步路外,正好有一家蛋糕店,沈希聲推開門走進去,問:“有冰激淩蛋糕嗎?”
“真不好意思,最後一個剛才被一位先生買走了。如果您能等,我們可以馬上給您做一個。”店員不好意思地回答,把蛋糕圖冊遞給他看。
沈希聲眨了眨眼,問他:“藍莓冰激淩蛋糕有嗎?”
“啊,剛才那一個就是藍莓的,不巧,藍莓用完了……您看,別的水果可以嗎?”
“剛才那位客人什麼樣子?”沈希聲忽然覺得眼角突突猛跳。
店員眼珠轉了轉,笑著說:“我沒怎麼注意,挺普通的一個中年男人,不過他手挺大,有好多繭,穿著灰布工作服,老實說看起來不像是會吃這種蛋糕的人……藍莓蛋糕對工薪階層來說還是挺貴的……哎,先生您……”
沈希聲立即轉身衝出門外,眼睛睜得大大的,疾步在街上走動著,四處尋望著這麼一個人。可惜,這個人早已沒了蹤影。
“沒關係,不要緊!還有時間……沈希聲你要加油!”沈希聲拍拍自己的胸口,靠在街邊讓自己平靜下來,半晌,嘴角浮現出一絲淺笑。
哥,你真聰明,我就知道你是最聰明的……我知道你會給我留下什麼線索了,所以……放心吧,不出三日,我肯定能找到你的!
某個居民區內。
尹沉夏聽見門被打開,便從床上懶洋洋地坐起來,看見DK手上的東西,嘴角往上一揚:“太好了,多少錢?我給你……”
DK冷哼一聲,把蛋糕往桌上一放,沒好氣地說:“就為了這個蛋糕,我提前關了門不做生意,你也真怪了,跟小孩子一樣喜歡吃這個?”
尹沉夏笑嗬嗬地抱過蛋糕,露出一副生怕他搶過去的小氣神態,說:“口味是不分大人小孩的,我喜歡吃,還要吃到老,怎麼樣?”
“嗬,無所謂,這點錢我還是付得起。再說有你跟我聊天還是挺有趣的,至少比家裏那婆娘和小子有趣多了……”DK對他大口吃蛋糕的形象表示鄙視,自己拿起一袋麵包啃起來,問他,“你不該抓緊時間套我的話嗎?怎麼什麼也不問?”
尹沉夏仰起頭笑道:“我不問是怕惹怒你唄,再說時機還未到,不急不急。”
沒見過臨死還如此歡快的人,DK滿心的狐疑,出了房門洗了兩個蘋果走進來,扔了一個給他,說道:“女孩子才喜歡吃甜食吧。也對,女孩子比較招人喜歡。”
“你不喜歡你兒子啊?”尹沉夏咬著蘋果問。
“說不上,有時候覺得他可愛,有時候覺得他很煩。不過現在怎樣都無所謂了……臭婆娘帶著他……”DK忽的目光一冷,踢開椅子走過來,“差點兒就被你套出話來了,你的確夠聰明,會主動營造輕鬆的氣氛,害我放鬆警惕……不過我不會上當的。”
但你已經透露了一個信息給我了,嗬!尹沉夏臉上的表情相當無辜,把蛋糕放下,說道:“喂,是你說跟我聊天挺有趣的!我這不陪你聊天嘛,還挑三揀四的,小爺又不是三陪,很吃虧的好不好,你一個大男爺們還跟大姑娘似的矯情,有病哪!”
DK青筋爆起道:“你給老子閉嘴!”
尹沉夏捂住嘴巴躲到一邊去,卻每隔一會兒就偷看他一下,還故意對他做鬼臉。
從來沒人對DK這樣過,在他的生活裏,即使是在家裏,妻子也是帶著鄙夷的眼光看他,外麵的人也帶著生疏的淡漠眼神瞧他,那些人總能令DK感到憤怒和壓抑。冷不丁被尹沉夏這麼一鬧,DK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反應了,他不曉得心裏泛起的那一點點不平靜是怎麼回事……但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並不厭惡尹沉夏,和他在一起時心情反而異常平靜。
這種突然降臨的違和感太陌生了,DK覺得莫名憤怒,僵著臉走上前,一巴掌將尹沉夏隻吃了一小半的冰激淩蛋糕拍到地上。隨即撲了過去,抬起膝蓋頂住他的肚子,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拖拽起來,往床上重重一扔,抬手就扇了他兩個耳光。
尹沉夏對他身上隱隱散發出的氣息太熟悉了——殺氣,他現在是真想殺了自己。
頭被扇到一邊,尹沉夏匍匐身子佝僂著,手指慢慢摸上胸前掛著的那隻鋼筆,剛要觸碰到,一個拳頭從後腦襲來,砸中他的背脊,疼得他往前猛地一趴,下巴差點兒磕在鐵質的床架子上。
“怎麼……現在就想殺了我,害怕會輸給我?”尹沉夏撐著身體轉過頭,吐氣不勻地笑著,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他。
DK眯起狹長的眼,把吃完的蘋果核往他身上一擲,冷笑著走出門,再次把門鎖上。
尹沉夏翻過身躺在床上揉臉,吃痛的看著天花板,長歎了一聲:“沈希聲哪……老哥有點後悔了,真不該一個人行動,喀喀……真疼哪……”
04
當晚,方躍和寧家悅從警局下班後,買了兩張電影票,電影看到一半,兩人就從電影院後門溜出來,坐上一輛預定好的出租車,趁著夜色,悄然趕到A市。
他們抵達時,沈希聲還沒有睡,發送了一個地址過來,讓他們直接過來,說給報銷車費。
方躍撇撇嘴,嘀咕道:“萬惡的有錢人。”
“那有本事你別要沈希聲的錢哪,矯情。”寧家悅嘲諷地白了他一眼,讓方躍乖乖噤聲。
三人在一家靜謐的咖啡廳見麵,已經是午夜時分,這家店也快要打烊了。
方躍和寧家悅走進門,看到沈希聲臉色還算不錯,都偷偷鬆了口氣。
“沒被人跟蹤吧?”沈希聲問。
方躍不悅地一挑眉,笑道:“哪能啊,我好歹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刑警好不好?金毛秘書光會犬吠了,鼻子卻沒有狗那麼靈。再說,我和家悅一路上特別小心。”
桌子底下,寧家悅不悅地踹了他一腳。
方躍端起咖啡喝一口,好苦!
沈希聲攪了攪咖啡,轉過臉往窗外看了看,略微蹙眉,說道:“白天的時候,我差點兒和DK擦肩而過……”
“啊,怎麼回事?”方躍瞪大眼睛,居然這麼驚險?他順著沈希聲的目光望過去,有點兒疑惑,“就是在那裏嗎?一家蛋糕店?”
沈希聲輕點著頭:“嗯,應該是我哥設法勸他出來買蛋糕的,這是故意留給我的線索。雖然我沒有看到人,但直覺告訴我應該就是他了!順著這個思路走就對了,但是DK晚上不會出來,他會盯著我哥,我猜測他們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或者承諾了一場較量。DK這幾天應該不會出來犯案的,因為我哥會拖住他。”
“你……怎麼知道的?莫非尹沉夏事先跟你商量過?”寧家悅覺得好奇,對於沈希聲和尹沉夏之間的默契感到驚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沈希聲低頭笑了笑,晃動著咖啡,說:“他如果跟我說了,我怎麼可能讓他親自做誘餌?”
“是啊,你絕對不會答應。”方躍對於沈希聲和尹沉夏兄弟身份的顛倒,早就充分了解了。尹沉夏的過往似乎很神秘,還出過一件很嚴重的意外,導致沈希聲對他的安危非常不放心。
“那你哪來的把握能在茫茫人海裏找到DK?說實話,沈希聲你有思路了?”關於直覺和第六感這些,寧家悅作為女人都覺得不大靠譜。她選擇做法醫就是因為能依靠切實的證據來讓罪犯伏法,不容他們狡辯。
沈希聲把他九歲生日時尹沉夏和他玩的那個遊戲對他們描述了一遍,說話時,他的嘴角微微收緊,眉宇之中不自覺流露出對往事的懷念。
方躍暗自感歎,他們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感情能這麼好,真是太少見了。
寧家悅對於十年前的尹沉夏十分好奇,問沈希聲:“你當時怎麼找到他的呢?你都說了,他一點兒提示都沒有給你。尹沉夏那時候已經就非常聰明了吧。”
“十年前的尹沉夏,聰慧睿智,思維極其靈活。他如果真的想讓我找不到,我是不可能找到的。”沈希聲感慨地笑了笑,“所以說,他那時候其實是故意在讓著我的。雖然沒有提醒,但他本身就是個線索,我隻要按照他的習慣、偏好去尋找,就能發現他的蹤跡。說白了,他是在引導我模擬他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