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驚弓之鳥
銀杏賓館二○三號，是高振民未來之前，章健夫主持工作時賓館特地為他備的休息專用房，他喜歡這個房號，更喜歡別人背後叫他二○三首長，可能是因為他小時候喜歡看樣板戲《 智取威虎山 》，裏麵的首長少劍波也是稱二○三號的緣故。二○三房間麵積不小，地麵上鋪著厚重的純毛地毯，走起路來沒一點聲音，牆上貼著樟木護牆板，散發出淡淡的香味。裏麵是臥室，擺著一張巨大的雙人床，金黃繡花的綢緞床罩鋪在上麵，看不出床上的其它臥具，外間是客廳，意大利的真皮沙發圍成一圈，茶幾和其它家具都是仿明清風格的紅木製作，靠牆角擺著一台全新的日本鬆下的數字電視，角落裏有一個小酒吧和冰櫃，酒櫃上放著洋酒，還有國產的五糧液、茅台等高檔酒，冰櫃裏放著各式各樣的啤酒和飲料，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章健夫有個習慣，一進門就要打開電視，不管有沒有人看，反正是要開著，屋裏有聲音就行，他才能想事辦事，黃小麗說章書記怕寂靜，喜歡熱鬧，方軍卻說他是怕別人竊聽。
章健夫此刻開了電視正背著手在房內團團轉，金德敖進來，大氣也不敢出，囁嚅地叫了一聲：“章書記。”章健夫的黨旗臉沒有抬，口裏嗯了一聲，看不出任何情緒，金德敖問：“那事不會出漏子吧，聽說省局紀檢組也要來調查，我真後悔當初沒聽您的，要是查出了我參股分紅，那我也逃脫不了騙稅的幹係，真的會吃不了兜著走，您得想辦法救救我啊。”章健夫聽了沒有做聲，繼續轉著圈，半晌才說：“我昨晚又給遊大利打了電話，催他盡快找海關把事擺平，聽他的口氣，好像情況不妙，唉，當初哪裏想到這小子玩花樣，真的會騙取出口退稅。”金德敖聽了，就說：“隻要遊大利能把海關那邊處理好了，就沒什麼大問題，頂多背個領導責任而已，您一定得想辦法才行。”
“想不到我一世謹慎小心，到頭來還是英名毀於一旦，唉……”章健夫話語中滿腔淒涼。
金德敖再沒說什麼，隻是呆呆地站著，看章健夫在室內像時鍾一樣轉圈。
自從遊大利上次回北湖後，海源公司的事就像一個魅影，嵌在他心裏，使他寢食難安。想當初金德敖找到他，說在深圳的一個戰友過來北湖，準備回家鄉投資辦廠，要他們將來在稅收業務上給予關照，章健夫聽了，沒有表態，金德敖就說：“我有個主意，我們爭取投資入股，這樣既可每年坐收股份分紅，又可免去受賄之虞。”章健夫想了想也覺得有一定道理，但他行事謹慎，擔心將來授人以柄，而金德敖卻認定先入了股再說。
那天章健夫正仰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看書，書是馬步歸從朋友那裏借過來的，書名叫《 現代房中術與養生 》，章健夫經常說：“一個喜歡閱讀的人，就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書裏詳細記敘了男女交合的不同姿勢花樣動作對治療女人病症和男人養生保健的作用，書裏還畫了各種交媾姿勢的插圖，他看了幾個姿勢介紹後，心裏琢磨那些動作，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和身體鼓脹般的亢奮，渴望實際操作一番，當翻到新一頁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他趕忙把書收起，黨旗臉在一瞬間恢複了自然。
敲門進來的是發跡了的戰友兼下屬遊大利，衣著光鮮，脖子上掛著個金圈，章健夫在部隊當團長時，他還是手下的一個新兵蛋子，遊大利進門就打著哈哈，親熱地喊著“老首長”，章健夫說：“當年在部隊，你小子就與別人不一般，頭腦靈活會鑽營，果然還是有出息啊。”遊大利說：“能有今天，都是老首長栽培的結果，我這次想回家鄉辦廠，還得繼續請老首長多費心關照啦，現在做出口貿易蠻好的，肯定有賺頭。”章健夫想，現在國家開始打擊走私，收緊出口退稅政策，你小子打著回家鄉投資興業的幌子，無非是想拉長戰線，爭取出口退稅指標，發慣了橫財，這回可不能讓你這麼輕鬆。於是，欲擒故縱地說：“現在國家對出口退稅管得越來越緊，不能亂來半點喲，再說，你在開發區注冊，下麵分局的事，我也不好過多地插手幹預嘛，你說是不是？”遊大利聽了，立馬明白了章健夫的暗示，他湊近章健夫說：“所以說關鍵是需要老首長的照顧嘛，老首長一句話，頂得我們磕一百個頭。”說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到辦公桌上，低聲說：“這是孝敬老首長的一點心意，八十萬元，卡的密碼就是您手機號碼的後六位尾數。”
“不要搞這個嘛，這樣搞，使我很為難的。”章健夫板起臉，擺了擺手。
戰友笑笑說：“老首長真是好人，那我先走了。”說完輕輕地走出去並隨手帶上了門。
後來，章健夫授意金德敖，凡遊大利的事，特事特辦，不僅違規批準其增值稅一般納稅人資格，發票發放也是不設上限，需要多少就供多少，當時的劉區長現在的劉副市長多次表揚金山國稅局，說他們為納稅人服務的速度就是深圳特區的速度，這樣的速度才符合開發區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