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逝者如斯(1 / 3)

34 逝者如斯

章健夫自殺了。

何其樂打電話告訴林文建時,他正在長儀縣局為收入分成的事找縣長談判,聽到這個消息,他有點木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從縣長辦公室出來良久,他才緩過神,心裏隨即一緊,一股悲愴的淚水濕潤了他的眼睛。

章健夫是在紀委“雙規”他的賓館自殺的,進去十二天,他未開口說過一句話,最後三天他幹脆絕食,粒米未進,最後弄破了地麵磚後用鋒利的瓷片割斷手腕動脈,衛生間內鮮血洇染了一地。仿佛蜿蜒出他的人生軌跡。開始絕食的時候,死的信念已經悄然充斥於他的腦海,他不奢望再生,他選擇了用極端的方式來捍衛自已最後的一點虛榮。

林文建趕回來時,何其樂他們還在醫院等著法醫的結論,經過章健夫的辦公室時,他不由自主地多望了一眼,眼前立即浮現出白皙紅潤的黨旗臉,依人性來判斷,章健夫並不壞,隻是他經不起人世間金錢利益的誘惑,走了官場的潛規則,一不小心邁進了深淵。麵子,中國人最愛慕的麵子,終究是麵子害了他啊。

黃小麗坐在高振民的辦公室,林文建進來時,看見她的眼睛紅腫著,悲傷寫在她的臉上,黃小麗朝林文建無言地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在章健夫出事後,為章健夫奔波最多,上下左右托人說情想辦法的,也還是這個女老總,她是個敢愛敢恨也敢於負責的女人,自從與章健夫有了那一段幽情後,這些年,在經濟上她不僅未得到章健夫半點好處,很多時候甚至是倒貼,她那當派出所長的丈夫早就與她離了婚,她看中的是章健夫這個人,因此,在北湖市局,提起章健夫,可能不少人頗有微辭,但說起黃小麗,更多的是一種同情,甚至是一種欣賞、一種佩服。

林文建望著黃小麗,想起她的身份不明不白,甚至是不倫不類,不知說什麼才好,隻得同誌式地安慰道:“老章已經去了,人死不能複生,組織上會作出一個公正的結論,相信我們也會把老章的後事料理好,你就節哀順便吧。”黃小麗聽了,感激地點點頭,幽幽地說:“高局長、林局長,我孩子在外地念書,如今老章也不在了,北湖再也沒有我留戀的東西,明天我就請求辭去賓館經理的職務,離開北湖去南方。”說完起身向高振民和林文建鞠了一躬,用手捂著鼻子,低著頭走了。

“唉,真是個癡情女子,老章地下有知,也不枉此生了。”高振民一聲歎息。

馬步歸敲門進來,遞給高振民一封信,說是章健夫的老婆交過來的,高振民拆開,信雖一頁,但字斟句酌,有六朝文風,工整的字跡一如章健夫整潔的形象:

振民局長並諸位同仁台鑒:

爾等見到此書時,餘可能已不在人世。自三年前海源公司導演騙稅鬧劇之日起,亦是餘走向毀滅之時。昔我少年從軍,戎馬一生,後轉業至稅務局,亦工作勤勉,清廉自律,未曾想為戰友情誼所害,金錢欲望所累,區區八十來萬,墮落一生信仰,可憐幾幢別墅,玷汙一世清名。人生暮年,歎餘晚節不保,同事情深,感恩曆曆在目,不禁悲從中來,愴然愧疚,然則醒悟之時,覆水難收,悔之晚矣。嗚呼!風流得意之事,過後徒生悲涼,清貧寂寞之鄉,曆久愈增真味。死去自覺萬緣皆空,一任春來花開花謝。芳草萋萋,往者不歸,當此微言,絕於人亡。

順祈平安!

章健夫絕筆

某年某月某日

信的開頭有點像林覺民的與妻書,行文情感充沛,字字珠磯,從落款的日期看應該是被“雙規”的前幾天,也許,他已經預感到生命的大限即將來臨,決心用死來表達自己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