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裏的人們,對星期天又愛又恨,仿佛麵對即將分手的情人,幸福眼看就留不住了。
但劉太太沒這種感覺。對她來說,每天都是一樣的。
以前,她女兒還在北京的時候,周末多少還有些不同。女兒有時會請同學到家裏來。當然,女兒的同學聚會是不需要當媽的參與的。但劉太太有參與的責任。特別是當有男同學出現時。女兒是新潮的女兒,劉太太可不是新潮的媽。在女兒請客的周末,她不去健身房,也不去打麻將,更不去做美容或者按摩。她就在家看電視,順便看著女兒,盡管看到的盡是橫鼻子豎眼的女兒。
如今女兒去了美國,家裏就隻剩她和保姆。禮拜天也就不再有區別。
劉太太不睡懶覺。不是不想,是不會。以前在鄉下,早起是與生俱來的習慣。後來男人做了生意,更是沒白沒黑。再後來男人去了香港。錢是不需要劉太太賺的,可孩子需要照顧。這樣又過了多少年,家搬到北京。劉太太有了保姆,住了洋房,學會了開車,女兒也留了洋,再沒理由早起,劉太太偏偏沒學會睡懶覺。
劉太太也不稀罕學會睡懶覺,盡管健身房別的太太們都愛睡懶覺。劉太太喜歡早起,挎著籃子逛早市。她不高興讓保姆買菜。劉太太絕對不缺錢,可她也不缺時間。少給菜販子兩毛錢,能讓她快樂好一陣子。
買完了菜回到家,下一站就是健身房。這是劉太太所能接受的為數不多的幾樣新鮮事物之一。健身房裏能認識別的太太,或許能陪她聊聊天。盡管別的太太們未必都看得起劉太太。劉太太的文化不高,看不懂女兒衣服上那些洋文。在她眼裏,洋文就和女兒的男同學一樣,動機不良。盡管劉先生就是靠著跟洋人做生意發的大財,可是劉太太寧可男人少發點財,能在家裏多露露麵。劉先生每年在家的日子,加起來可能還不到一個月。
如今劉太太也不在乎了。以前是男人在外麵她心慌,她想跟著可男人不讓。現在就算是請,她還不樂意去了。男人愛在哪兒在哪兒,愛幹嗎幹嗎。她不琢磨也不打聽。反正她是名正言順的劉太太,結婚證鎖在她臥室的保險箱裏。
早上九點,劉太太已經逛完了早市,吃完了早飯。星期天健身房熱鬧得晚。說不定連值班小教練都還在打瞌睡。劉太太去健身房不是為了健身,就跟她去美容院不是為了美容一樣。她的身材和容貌都不值得再多花錢。今天還早,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耐心等著其他的太太們起床穿衣服。
不過除了劉太太,還真有人星期天一大早也不閑著。劉太太剛打開電視機,手機上來了封短信:
針眼相機,竊聽器,專業調查服務:跟蹤、銀行賬號、第三者,請接洽張小姐,159××××××××。
這種短信劉太太常接。自從前年買了輛寶馬,她的手機號碼就像登了報紙。賣保險的,賣房的,賣假藥的,賣春的……賣啥的短信都有。昨晚十點還有人打電話賣保險,要找劉先生。劉太太並非每次都跟陌生人在電話裏聊天。但昨晚格外無聊,所以順便多說了幾句。賣保險的就喜歡得寸進尺,劉太太隻好跟他說:“這件事我不懂,你還是跟我先生說吧。不過呢,他現在不在北京,不,周末不會回來了。這個月都不回來了。真不好意思!”把電話一掛,似乎真有點意思。
其實跟蹤竊聽比賣保險有意思。可惜那隻是一條短信,大概是騙人的。劉太太正打算把短信刪了,家裏座機又響了。別看是星期天,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劉太太皺著眉去接電話,心裏卻暗暗慶幸,沒有過早出門去健身房。
電話裏是個細聲細氣的陌生女人,開口就講洋文,嘰裏咕嚕的。劉太太的好心情少了一半:“什麼啊!聽不懂!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