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1 / 1)

六十二

台階上,徐克猛地站了起來,大喊:“張萌!你勾搭的那小子是我幹兒子!”

張萌的伴侶摔開張萌的手臂一往無前地朝徐克們大步走來。

吳振慶站了起來,從容踏下台階。

徐克、韓德寶、王小嵩都隨後踏下台階。

對方不由得站住了。

吳振慶他們卻還在往台階下走。

張萌見勢不妙,跑過來將她的伴侶拽走了。

王小嵩家。三個好朋友加上郝梅各自背著行李捆,拎著網兜、提包什麼的,在和大人們告別。王小嵩的母親、吳振慶的父親、徐克的父親,在一起送他們。

郝梅望著王小嵩的母親說:“大嬸,麻煩您想辦法,告訴我爸爸媽媽。”

母親說:“我會的。你放心去吧!……”又對王小嵩說,“要好好照顧小梅,啊?”

王小嵩依戀地看著母親,默默點頭。

吳振慶的母親說:“你們一定要求分在一塊兒,千萬別分開,互相也好有個照應。”

吳振慶的父親對吳振慶說:“你給我聽著,你最大,你他媽的最有主意,你就是他們大哥。他們哪一個出了差錯,或者不學好,你別打算再回來見我!”

吳振慶說:“爸,我一定記住你的話!”

徐克對父親說:“爸,你……給我媽……在我新蓋那小屋裏盤個火炕吧!她都多少年沒見陽光了。”

徐克像孩子似的嗚嗚哭了。

徐克父親也落淚了,情不自禁地摟抱住兒子。

吳振慶說:“爸,你有空兒,幫我徐叔,給他們家那小屋再抹一層牆泥,要不冬天會冷的。”

“這還用你囑咐嘛!”

家長們久久地目送著兒女們——當父親的當母親的,全都流下了眼淚……

經過在火車站幾乎像是訣別的告別場麵後,火車緩緩開動了。車輪一動,車廂裏突然響起一個女同學失控的哭聲——哭得那般絕望,那般失落。

韓德寶站起朝哭聲傳來處看了看,坐下後說:“是張萌……”

吳振慶等麵麵相覷——看來她究竟沒有留下來。

火車、汽車、馬車……最後是靠著一雙雙在草甸子中吃力行走的腳,他們終於來到了北大荒。

一片齊腰高的荒蒿野草——它的縱深處傳來拖拉機被陷住時發出的悶吼。隱約可見拖拉機的煙筒頂端,噴吐出時濃時淡的煙縷。一麵旗幟在更遠處飄揚,仿佛沒有旗杆,旗杆被荒蒿草遮蔽了。

拖拉機的悶吼聲變得暢快了——它終於擺脫了淤陷。

荒蒿野草向兩旁傾倒,如被巨蟒的身軀軋過。

一台泥頭泥臉的拖拉機突然出現在蒿草地域的邊際,履帶糊滿泥巴,絞著花草。

一位著舊軍裝的中年男人撥開蒿草——他是連長。他衣上濺了不少泥漿點子,挽著褲腿兒。看不出他腳上穿的究竟是一雙什麼鞋,因為那已經是一雙泥鞋。

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開闊地——這裏那裏,野花爛漫。

連長朝後一招手,大聲而且充滿樂觀地喊:“都來吧!到連隊啦!”

蒿草分撥開處——吳振慶、徐克、王小嵩、韓德寶、郝梅、張萌等一批知識青年依次出現。他們一個個泥猴兒似的不成個孩子樣兒。

他們麵麵相覷——這就是“連隊”嗎?怎麼仍然是茫茫的野草,不見一所房子,我們究竟住在哪兒呢?他們最後都將目光投在連長身上。

吳振慶鼓起勇氣說:“連長,連隊……在哪兒?”

連長卻已蹲在地上,從拖拉機上摳下了一大塊泥巴用手攥著,讚歎地自言自語:“嘿,太肥啦!能攥出兩手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