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1 / 1)

一二七

喝茶的那人說:“無可奉告。現在工地上都是我們的人了。”

吳振慶說:“那……我還有些東西呐!”

打電話的人從牆角拎起一個破麻袋,拋向他,吳振慶拎起破麻袋,在兩個下棋的人一聲不響的逼迫之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吳振慶和在等著他的人們雙向走到了一起。

這些人以為吳振慶拿的是工作服呢,其中一人搶在前麵說:“對不起,我先挑了。我得先挑一套小號的。”

吳振慶喝道:“別動!”

擁向麻袋的幾個人不解地看著他。

吳振慶說:“黃了……工程合同終止了。施工隊……不再存在了。”

眾人麵麵相覷。

吳振慶向大家抱了抱拳:“諸位,我……非常抱歉,後會有期。”

他拎起麻袋一甩,背在肩上,走了。

眾人望著他的背影發愣。

吳振慶經過垃圾站,將麻袋扔進了垃圾箱裏。

他走出不遠,又站住,走了回去,探手垃圾箱,在麻袋裏翻找什麼,那裏麵有破棉襖、破棉褲、破大頭鞋、破手套之類。他從裏麵找到了施工隊的章。他看了看它,拿著走了。

有幾個小男孩兒在一起彈玻璃球兒,吳振慶看看手中的章,走過去,他對孩子們說:“給你們個好東西要不要啊?”

孩子們瞪著他,他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向他們:“看,是不是個好東西?”

孩子們仍瞪著他。

吳振慶蹲下說:“這挺好的。可以當陀螺。”

他雙手一搓,章轉了起來。

吳振慶一臉天真開心地笑著,望著孩子們倒退著離開。孩子們望著旋轉的章。

章終於不轉了。倒了。

孩子們望著離去的吳振慶。吳振慶轉過身去。

孩子們一擁而上,爭奪那顆章,玻璃球則被他們在腳下踩來踩去。

吳振慶先去了一家公共浴池,大澡堂裏人不多,有幾個老者泡在溫池裏;吳振慶走向熱池,他伸手試了試水,覺得燙,但此時的他像是得了“強迫症”,咬著牙進了熱池,先伸腳,後下腿,沒多一會兒,吳振慶已貼著池邊泡在了熱水池中。

泡在溫水池中的老者們佩服地瞪著他。

吳振慶宣泄地大唱:“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決心,不怕犧牲……”他兩眼一閉,將全身沒在了水中,隻露出一個腦袋。

此刻,他不由想到小時候媽媽給他洗澡,一個勁兒地說:“坐下!坐進水裏……”

“燙……”

媽媽當時有些不耐煩,說:“燙什麼燙!我還不知道燙不燙?”

他說:“是燙嘛!”

媽媽朝他的屁股打了一下,將他按坐在盆裏。

他當時忍著燙,忍著淚,忍著委屈。

在一旁洗腳的爸爸說:“也許是燙吧?我用手試過的水,覺著不燙,可腳一泡到水裏,就覺著燙了,再說,大人的手,和孩子的細皮嫩肉不一樣。”

媽媽挽起袖子,將胳膊浸在水裏試了試喊道:“哎呀,可不是燙嘛!兒子,快起來。”

然而他臉蛋上掛著淚,緊抿著嘴唇,就是不起來。

媽媽急往起抱他,他執拗地往下墜身子……

泡在熱水當中的吳振慶,閉著眼睛,滿頭大汗卻在笑著。

溫水池中一老者對同伴說:“他會不會是……”指著自己的頭。

離他近的老者遠遠地離開了他,他們不禁緊往一起湊。

從澡堂出來,吳振慶又去理發店理了發,刮了胡子,這還不算,還吹了頭發,抹了發蠟,直至容光煥發,才回了家。

多日不見的母親看到他進門,立刻喊起來:“喲,我兒子可回來啦!”

吳振慶故作高興地:“回來啦!”

母親說:“徐克說你出差了,讓家裏別惦著。你究竟到哪兒去了十來天?”

吳振慶怔了一下說:“到……一個難忘的地方。”

母親問:“北京?”

吳振慶答道:“不是……”

“上海?”

“不是。”

“那,去廣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