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喝茶的那人說:“無可奉告。現在工地上都是我們的人了。”
吳振慶說:“那……我還有些東西呐!”
打電話的人從牆角拎起一個破麻袋,拋向他,吳振慶拎起破麻袋,在兩個下棋的人一聲不響的逼迫之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吳振慶和在等著他的人們雙向走到了一起。
這些人以為吳振慶拿的是工作服呢,其中一人搶在前麵說:“對不起,我先挑了。我得先挑一套小號的。”
吳振慶喝道:“別動!”
擁向麻袋的幾個人不解地看著他。
吳振慶說:“黃了……工程合同終止了。施工隊……不再存在了。”
眾人麵麵相覷。
吳振慶向大家抱了抱拳:“諸位,我……非常抱歉,後會有期。”
他拎起麻袋一甩,背在肩上,走了。
眾人望著他的背影發愣。
吳振慶經過垃圾站,將麻袋扔進了垃圾箱裏。
他走出不遠,又站住,走了回去,探手垃圾箱,在麻袋裏翻找什麼,那裏麵有破棉襖、破棉褲、破大頭鞋、破手套之類。他從裏麵找到了施工隊的章。他看了看它,拿著走了。
有幾個小男孩兒在一起彈玻璃球兒,吳振慶看看手中的章,走過去,他對孩子們說:“給你們個好東西要不要啊?”
孩子們瞪著他,他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向他們:“看,是不是個好東西?”
孩子們仍瞪著他。
吳振慶蹲下說:“這挺好的。可以當陀螺。”
他雙手一搓,章轉了起來。
吳振慶一臉天真開心地笑著,望著孩子們倒退著離開。孩子們望著旋轉的章。
章終於不轉了。倒了。
孩子們望著離去的吳振慶。吳振慶轉過身去。
孩子們一擁而上,爭奪那顆章,玻璃球則被他們在腳下踩來踩去。
吳振慶先去了一家公共浴池,大澡堂裏人不多,有幾個老者泡在溫池裏;吳振慶走向熱池,他伸手試了試水,覺得燙,但此時的他像是得了“強迫症”,咬著牙進了熱池,先伸腳,後下腿,沒多一會兒,吳振慶已貼著池邊泡在了熱水池中。
泡在溫水池中的老者們佩服地瞪著他。
吳振慶宣泄地大唱:“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下定決心,不怕犧牲……”他兩眼一閉,將全身沒在了水中,隻露出一個腦袋。
此刻,他不由想到小時候媽媽給他洗澡,一個勁兒地說:“坐下!坐進水裏……”
“燙……”
媽媽當時有些不耐煩,說:“燙什麼燙!我還不知道燙不燙?”
他說:“是燙嘛!”
媽媽朝他的屁股打了一下,將他按坐在盆裏。
他當時忍著燙,忍著淚,忍著委屈。
在一旁洗腳的爸爸說:“也許是燙吧?我用手試過的水,覺著不燙,可腳一泡到水裏,就覺著燙了,再說,大人的手,和孩子的細皮嫩肉不一樣。”
媽媽挽起袖子,將胳膊浸在水裏試了試喊道:“哎呀,可不是燙嘛!兒子,快起來。”
然而他臉蛋上掛著淚,緊抿著嘴唇,就是不起來。
媽媽急往起抱他,他執拗地往下墜身子……
泡在熱水當中的吳振慶,閉著眼睛,滿頭大汗卻在笑著。
溫水池中一老者對同伴說:“他會不會是……”指著自己的頭。
離他近的老者遠遠地離開了他,他們不禁緊往一起湊。
從澡堂出來,吳振慶又去理發店理了發,刮了胡子,這還不算,還吹了頭發,抹了發蠟,直至容光煥發,才回了家。
多日不見的母親看到他進門,立刻喊起來:“喲,我兒子可回來啦!”
吳振慶故作高興地:“回來啦!”
母親說:“徐克說你出差了,讓家裏別惦著。你究竟到哪兒去了十來天?”
吳振慶怔了一下說:“到……一個難忘的地方。”
母親問:“北京?”
吳振慶答道:“不是……”
“上海?”
“不是。”
“那,去廣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