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郝梅點了一下頭。
盡管他們誰也沒有瞧誰一眼,但是顯然,由於身邊有了兩位完全可以信賴和依靠的戰友,郝梅似乎感到不那麼孤立無援了。
觀察室的門開了,芸芸被一位護士推了出來。
三人立刻站起來,圍向病車。
跟隨而出的醫生製止了他們:“剛打了安眠針劑和止痛針劑。”看看郝梅,又看看吳振慶和韓德寶,“孩子的母親,請先在這兒坐著。你們誰是孩子的父親,請跟我來。”
吳振慶和韓德寶對視了一會兒,吳振慶說:“你留下陪著郝梅,我去。”
他大步相跟而去,老潘也相跟而去,他們都跟在醫生後進入診斷室。
醫生說:“你們兩個不可能都是孩子的父親吧?”
老潘說:“我們……都不是……”
“那你們都跟我來幹什麼””
吳振慶說:“醫生,請您聽我說……孩子,已經沒有父親了。我們都是孩子的親人……”
醫生坐下:“親人?”研究地打量他們,“我隻能和孩子的直係親屬談孩子的診斷結論,還是叫她媽媽來吧……”
老潘不安地望著吳振慶。
吳振慶說:“醫生,我是最能代表她的人。我有權知道!”
醫生隻好說:“那,好吧……”他寫了一份診斷書遞給他,那上麵寫著:成骨肉瘤。
吳振慶問:“這……是一種很嚴重的病麼?”
醫生說:“骨癌的另一種說法。”
吳振慶說:“醫生,求求您,千萬想辦法保住孩子的腿!”
醫生緩緩地說:“這是在幾年以前我才有可能考慮的請求。而現在,我隻能如實告訴你們兩點——或者,在孩子有數的日子裏,盡量滿足她的一切願望,盡量減少生前的痛苦;或者,到北京腫瘤醫院去獲得專家們更具權威性的會診,寄最後的希望於我們的診斷是錯誤的……”
吳振慶和老潘表情驟變,呆若木雞。
醫生接著說:“而後一種希望,隻不過有百分之一二。”老潘抓住了醫生的一隻手,幾乎是在用哭聲說:“醫生,救孩子一命吧,您不能見死不救哇!”
醫生抽出手,冷冷地說:“你們似乎都挺愛這個孩子的,可是你們早幹什麼來著?”
吳振慶說:“幾年前,孩子和她的媽媽,還在北大荒,不是沒看過,有的診斷成關節炎,有的診斷成骨刺。”
老潘又補充道:“返城後她媽媽也帶她看過多次……醫生,這孩子自己也太能偷偷忍了!夜裏疼醒時,常自己咬自己的胳膊也不叫出聲,怕她媽媽聽了心疼她……”
吳振慶又加了一句:“她媽媽直到現在仍待業……”
醫生說:“是這樣……”他開始寫什麼,一邊寫一邊又說:“的確是個好孩子啊!進觀察室的時候,還勸她媽媽不要替她害怕,沒見過這麼特別的孩子,她好像明白自己的病情似的……”
老潘背轉身,孩子似的哭了,吳振慶強忍著淚。
醫生將藥單寫好,交給吳振慶:“我給你開的是進口的止疼藥,雖然太貴了,可是見效快,目前限製在高幹病房使用,我……也隻能做到這些了……”
醫生也大動惻隱之心。
吳振慶默默流淚,雙唇抖顫說不出一個字。
吳振慶和老潘來到醫院的男廁所,他們各自吸煙,各自流淚,之後,吳振慶扔掉煙頭,洗臉,洗罷,把手絹遞給老潘說:“給你!”
老潘接過吳振慶遞給他的手絹,扔掉煙頭洗臉。
吳振慶說:“聽著,不許讓郝梅看出什麼來!”
他們回到郝梅身邊。郝梅焦急地望著他們,韓德寶替她問:“醫生怎麼說?”
吳振慶說:“骨刺,但是得動手術。醫生建議到北京大醫院去,因為離神經和血管太近,要對芸芸負責任。”
老潘也說:“是啊,要對芸芸負責。”
郝梅的擔心似乎減少了一些。
吳振慶將一隻手搭在郝梅肩上:“準備到北京去吧!越快越好,病是經不得耽誤的……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啊?”
他轉身對老潘說:“你等著下午接出芸芸,陪她們娘倆回家。”
又轉身對韓德寶說:“咱們先走吧,我還另外有話跟你說。”
他們來到醫院的大樓後邊,吳振慶對韓德寶說:“芸芸的日子很短了……”
韓德寶似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