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
這是首輔嚴府後院一間密室,盡管這裏遠離住室,密閉的房子裏一陣鬼哭狼嚎的動靜還是傳出很遠,屋梁上吊著人,正是管家,地上也跪著幾個人,打手們用皮鞭蘸涼水抽打著。
《清明上河圖》的泄密,讓嚴嵩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出是從哪裏跑的風。他連忠心耿耿的管家也不敢信任了,他必須拷問出這個“家賊”來。
一時拷問不出結果來,嚴嵩愁眉不展地在地上踱來踱去。
嚴世蕃腳步匆忙地進來,問他父親,是什麼事這麼急,非叫他放下手裏的事,急如星火地趕來呀?有好幾個奏折等著批呢。
嚴嵩沮喪地告訴兒子,禍事臨頭了,說話時,舌頭都打顫了,灰暗的眸子裏恐慌又絕望。嚴世蕃還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不冷靜,情緒如此失控。
嚴世蕃問:“怎麼了?”
嚴嵩恨恨地罵道:“藍道行這王八蛋,他想敲詐我!”
嚴世蕃想不出嚴嵩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了,他為什麼敲詐父親?
嚴嵩說:“他居然衝我要《清明上河圖》!”
嚴世蕃大驚,也嚇了一跳,他有耳報神嗎?前天剛到手,他就知道了?從哪漏的風?嚴嵩也正為這個百思不得其解呀!嚴世蕃也作出了這樣的判斷,除非家裏出了內鬼!
嚴嵩也想到了,不然不會先對管家下手,連他都上了大刑了。
這時一個家丁過來報告,受刑人都快打死了,一句口供沒有。
嚴嵩揮揮手,讓他先用涼水噴醒!
家丁下去了。嚴世蕃覺得,現在誰是內鬼、家賊並不重要,得防著藍道行這個妖道,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啊!此前嚴嵩對他說過,藍道行是皇上手中牽製嚴嵩的一手絕棋。
是呀,不能不小心。嚴嵩最怕他扶乩,借仙人之口殺人,皇上也常利用這個製衡。
嚴世蕃勸父親忍痛割愛,小不忍則亂大謀,隻是,未免太便宜這妖道了!
把畫給了他,嚴嵩心有不甘。不給吧,藍道行豈能善罷甘休?他既敢張口,就沒安好心,下一步早想好了!
嚴世蕃也想來硬的。他可以找幾個骨頭硬一點的禦史、給事中狠狠參他一本,把他打趴下,也就無憂了,況且也是為國除害。
嚴嵩畢竟老謀深算。他何嚐不希望把這妖道拉下馬?可他正受寵,皇上信道,想長生不老,全指望他呢,一天也離不開。
嚴世蕃說,聽說皇上還要加封他少保?
是呀,藍道行常扶乩請仙,借神仙之口,想置誰於死地,一句話的事。嚴嵩擔心扳不倒他,打虎不成反被虎傷!
嚴世蕃還想到一個能製伏他的辦法,幹脆把《清明上河圖》獻給皇上,他就屁也不敢放了。
這主意,嚴嵩也想到了。這等於摘了他的心肝一樣。況且,隻要畫不給藍道行,你照樣還是徹底得罪了他,他今天不找你茬,明天也必尋釁報複,他是皇上身邊的佞臣,防不勝防啊!弄不好,會是人財兩空的結局。
嚴世蕃也束手無策,問父親怎麼辦?
嚴嵩現在思考問題,還是以不涉及《清明上河圖》安危為上。那隻有一個辦法了,偷梁換柱,把贗品給他!
嚴世蕃明白,他父親是想找名家臨一張假的蒙混過關。《清明上河圖》豈是一叢竹子、一隻鷹,三兩筆就勾勒完畢的?《清明上河圖》可是個大工程,絕非三天兩天能奏效的。
嚴嵩胸有成竹,假畫不用現臨,當年王振齋用來蒙蔽嚴嵩的那幅假畫還在他手上啊!
嚴世蕃還是覺得不把握,能行嗎?他萬一找行家去鑒賞,一旦露了餡,那更糟。
嚴嵩分析,應該不會。那畫臨得天衣無縫,當年嚴嵩都沒看破,若不是裝裱匠看出破綻告訴了他,他至今還蒙在鼓裏呢。
嚴世蕃擔心,藍道行萬一也去找這個裝裱匠呢?
嚴嵩這倒放心,那姓湯的裝裱匠死好幾年了,上哪去找?他一定去找童廣,這人是北京第一大鑒賞家了,還好,童廣一向幫嚴嵩搜羅古玩、字畫,有交情。為防萬一,他囑咐嚴世蕃,還是得搶先去找童廣下個安民告示。
嚴世蕃表示,他可去辦。可不知是收買他、還是嚇他?
反正是封他嘴。嚴嵩說那兩招都不用,實說就行,童廣不會不識好歹。
嚴世蕃有點擔心,萬一……
嚴嵩讓他放心,沒有萬一。嚴嵩托童廣買字畫,也托他賣古玩,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彼此心照不宣,還用關照嗎?
嚴世蕃覺得那也還是關照一下為好。
嚴嵩說:“也好。其他懂古玩、字畫的人,京城有數的十幾個,有官有民,一會兒我開個單子給你,或威嚇、或利誘、或許願,你去辦好了,我不相信誰那麼不識時務,跟我作對。”
這還是有把握的。嚴世蕃甚至說,敢跟嚴家作對的,還沒出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