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1 / 2)

第四十九章 一

戚繼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胡宗憲營帳赴宴去了。

幾碟小菜一壺酒,隻有胡宗憲與戚繼光二人對麵而坐。看不出胡宗憲有什麼異樣表情,他這人,善於掩飾內心世界,所以戚繼光並沒放鬆警惕。

胡宗憲親自倒了一杯酒給戚繼光,然後舉起自己的酒杯,來,幹一杯。戚繼光隻抿了一口,胡宗憲卻逼他幹掉。

戚繼光推說不勝酒力……

胡宗憲說,不賞臉?你喝多了吧?

戚繼光忙說,我滴酒未沾,何談多?

胡宗憲說,你一進來,身上都帶著酒氣,還說沒喝?

顯然他是暗指為俞大猷餞行的事,這是瞞不過他耳目的。戚繼光隻好舉起杯來,說舍命陪君子。但喝酒總該有個名目啊,他問胡宗憲,為什麼幹杯?

胡宗憲說,當然是為早日拿下岑港而幹杯了,豈有他哉!

二人都一飲而盡。胡宗憲又倒滿了兩杯。戚繼光又告饒,我再喝,明天上不了陣了!

戚繼光喝酒是海量,胡宗憲還不知道?你能和俞大猷推杯換盞,在我這兒就推三阻四了?我不是你朋友?

這話言重了,顯然是內心不滿的流露。戚繼光忙說,你對我有知遇之恩,讓我沒齒難忘。

胡宗憲與他碰了杯,既如此,喝下去!

戚繼光隻得再次飲幹。

胡宗憲問戚繼光,你去給俞大猷餞行了?

戚繼光回答是。

胡宗憲稱讚他很講義氣。戚繼光不知胡宗憲是真心還是半真半假,抑或是客套。戚繼光很動感情地說,不瞞恩公,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能不感傷嗎?

胡宗憲說,難怪譚綸和徐渭都說你可交。

胡宗憲一邊倒酒一邊說,我不求你把我當恩人,能當朋友,我就很高興了。

又是話中有話,戚繼光惴惴不安地問,恩公何出此言?

胡宗憲把那封無字信拍在戚繼光麵前,既是朋友,有什麼話不好講?幹嘛弄封無字信來打啞謎?這是諷諫?在我胡宗憲麵前無話可說,還是不屑一說?

戚繼光一時怔住,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這肯定是沈四維搗的鬼,她又不告訴自己,陷他於尷尬境地。

胡宗憲的口氣是譏諷的,你大有長進啊,我以為你此生學不會送禮了呢?學會了也罷,不該用錯了地方,用到我這兒來了!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貪墨之官嗎?

這一連串的指責叫戚繼光無地自容。望著胡宗憲憤激的麵孔,戚繼光十分驚慌,驚愣中,他眼前浮出沈四維的臉孔,再現她的聲音:自古官不打送禮的……來而不往非禮也……

不承認、推到沈四維身上是不明智的,胡宗憲也不會相信。戚繼光鎮定一下自己,順水推舟地說,我不過是表示一點心意而已……

胡宗憲站起身,拉著戚繼光的袖子,把他拉到屏風後,那兒敞開著三口木箱,銀子、銅錢在燈下閃爍發光。胡宗憲抓了一把銅錢,又嘩啦啦地丟下去,說,你看,胡宗憲是個多麼貪得無厭的贓官!逼得下屬傾其所有,連買醋的銅錢、孩子的壓歲錢都搜刮來了!

胡宗憲根本不給他分辯的時間,戚繼光結結巴巴地,我……我……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胡宗憲說,算了吧,你這是在罵我、打我臉,是在羞辱我!

戚繼光隻好打掉門牙往肚裏咽,我本意不是……

胡宗憲說,你跟我共事非止一日,我是那種見利忘義的貪官嗎?我收過你一分銀子的禮嗎?

戚繼光隻好連連認錯,是我不對,褻瀆了恩公。

胡宗憲竟委屈地流下淚來,我真寒心哪,你弄來一頭白鹿,不肯自己去邀功請賞,卻讓我進奉朝廷,還不是看我受人攻擊,想救我於水火之中?你是我心目中的高潔之士啊,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不可以當麵說?要用世俗這一套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