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二
在新河關帝廟戚繼光公事房裏,戚繼光正在校改書稿,沈四維在一旁為他謄抄。那書的封麵寫的是《紀效新書》。
沈四維始終弄不明白,他這部兵書,為什麼叫《紀效新書》呢?
所謂紀效,不是口耳空話,講實效,叫新書,戚繼光是想告訴人們,它出於前人兵法,又不拘泥於成法,因時、因地而成,是合時宜的。兵法,本應當講求實效,時時除舊布新。
沈四維仔細看過,這十八卷裏,從號令、戰法、行營、武藝、守哨到水戰,都有了,又很通俗易懂,好就好在連士兵也看得明白。
這時戚小福進來報,胡總督來了!
戚繼光一驚,沈四維也說,他怎麼會突然闖到這裏來了?而且事先連個招呼都不打。
戚繼光急忙迎出大門,胡宗憲已下轎,戚繼光拱手道,胡公怎麼不打個招呼就駕到啊?
胡宗憲說,你這人,最討厭送往迎來的繁文縟節,我輕車簡從而來,是給你省麻煩哪!
戚繼光與胡宗憲相攜進屋,沈四維問了安,忙收拾起滿桌書稿。
胡宗憲看了沈四維一眼,讚道,元敬這如夫人能文能武啊!
沈四維說,胡大人取笑了。
胡宗憲落座後,拿起瓷青色書衣、用宣紙當書簽的《紀效新書》,翻看著目錄說,好,好,我沒想到,你竟是以禮、樂、射、禦、書、數六帙為正文來編寫兵書,好!我沒看錯人,得一將軍易,得一兵法家難啊。
戚繼光從小立誌當個謀略家,從來沒滿足於當個戰場廝殺的將軍。但他還是很自謙地說,胡公過獎了。
沈四維親自捧上茶來。
一想起北京之行,胡宗憲就心裏憋悶。他對戚繼光說,唉,對不住你,你屢立功勳,連個副總兵都沒當上,是我保舉不力,愧對於你。對幾位女眷的旌表,也須假以時日……
戚繼光反倒安慰他道,我不求封賞,胡公又不是不知道。隻要有為國出力的機會,官位可在所不計。
胡宗憲感歎地稱讚戚繼光看得開,看得淡好啊,省去很多煩惱。古往今來,爭名奪利者有幾個善終的?常在井台站,哪有不濕鞋的?
怎麼忽然想得這麼開?這與胡宗憲平素為人處世相去甚遠呀。戚繼光就說,恩公今天怎麼了?何出此言?
胡宗憲一笑,沒再說下去。
他心裏一定有難言之隱。戚繼光就說,對了,恩公從京師回來,我還欠你一頓接風酒呢!今天咱們好好暢飲一回。
胡宗憲巴不得有機會與他飲酒暢敘,以解胸中之鬱悶。
酒宴就擺在公事房旁邊的鬥室內,戚繼光與胡宗憲分賓主坐定,沈四維打橫作陪。
胡宗憲很傷感地說,我不知怎樣感激你才好,我這一生,碌碌無為,本人也無什麼建樹,唯一自慰的是,靠著元敬虎威,平定了浙江境內的倭患,使浙江黎民百姓從此不受倭寇蹂躪,也算對得住浙江父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