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6章(1 / 2)

軍訓的兩個月說慢也慢,說快也快。總之不知不覺就那麼過去了。而軍訓結束,迎接新生們的也並不是想象中輕鬆愉快的大學生活。

G大的學業任務打一開始就相當繁重。正常一學年的課程,因為強製軍訓占據了兩個月,餘下的課程被塞進了有限的教學時間裏,看上去緊迫得要命。除了課程本身,大一的學生還有強製每日晨跑和強製晚自習,無假條不得缺席。

外語學院在學校屬於邊緣院係,小樓離宿舍區很遠。鬱青每天晚上將近十點鍾才能和同學們一起回到宿舍,早晨六點就要起來,按照規定路線去校園裏跑步。晨跑的路線上每隔一段就能看到“為了祖國,強身健體”,“為了人民,健康工作”,“軍令如山,國之所托”,“保密嚴密,不得鬆懈”這類的大標語。路線是經過仔細設計的,想偷懶抄近路根本不可能。

鬱青每天氣喘籲籲地跑過這些刷著標語的高牆和教學樓,在終點簽字,然後和室友一起返回宿舍洗漱和吃早飯,再背起書包趕去上一整天的課。好不容易上完了課,吃完了晚飯,還得回到外院的小樓上晚自習。

不過最近他偶爾可以不用去上晚自習,因為要幫老師做事——幫他們那個教翻譯理論的夏知秋教授錄入教學資料。

當初輔導員來班上問有誰懂電腦,會用王碼輸入法和wps,鬱青遲疑著舉了手,然後就被抓了壯丁。

那會兒電腦對大眾來說還是個稀罕玩意兒,鬱青能懂一點,是沾了潤生的光。傅工在家要製圖和看文獻資料,前兩年買了那麼一台,聽說貴得要命。

鬱青最初不敢碰,怕碰壞了。潤生倒無所謂,他主動教鬱青怎麼用電腦畫簡單的圖形和打字,還有玩兒遊戲。

如今想起來,簡直遙遠得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學校的迎新晚會才剛結束沒幾天。潤生在晚會上大放光彩,收獲了很多羨慕和欽佩的目光。外院女生多,鬱青自然聽到了女孩子們興奮的議論,也被纏著打聽了不少事。

不光是才藝。軍訓時大家閑得無聊解物理題玩兒,潤生好像搞了什麼很厲害的解法,那會兒就讓不少人驚歎過了。

潤生總是很優秀的。要是能把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交往的朋友慢慢多起來,他就不會老是執著於喜歡自己這件事了,說不定能遇見可以互相喜歡的人。

這個念頭不知為什麼,突然讓鬱青覺得很寂寞。潤生是應該去喜歡一個女生的。可是書上也說,同性戀意味著隻會對同性產生愛情和性欲。這是一種精神障礙。

同性依戀是正常的,同性戀就是精神病。小時候是正常的,長大了就成了精神病。

鬱青想,這實在太沒道理了。

潤生就是潤生。不管他表麵上看起來什麼樣,實際上是什麼樣,又或者變成了什麼樣,對鬱青來說,潤生都隻是潤生而已。

隻是鬱青想不通,為什麼現在自己一想起潤生,就會心裏難過得發慌。以前總覺得是因為潤生會對著自己發瘋,後來又覺得是因為不想看到潤生傷心,再後來是擔心潤生……可是現在想想,似乎又不隻是因為這些。

他想象了一下潤生和一個麵目模糊的人走在一起的樣子。出乎意料,那並不讓他覺得欣慰,隻是感到孤獨。

大部分時候,人總是孤獨的。鬱青想,這不奇怪。即便自己從前和潤生那麼要好,即便家人都那麼愛自己,從小到大,自己也還是會有很多孤獨的時刻。

周蕙常說人與人之間要有界線,要給他人留有空間。鬱青曾經覺得這很對。可如今想想,能始終保持界線的前提是,人與人之間並不那麼親密。

要是親密到一定程度,那個界線必然是會被打破的。就像他會去對鬱芬的感情刨根問底,時不時要琢磨如果姐姐的男朋友不好自己該怎麼出手攆走對方一樣——雖然那本來隻是姐姐自己的事,做弟弟的不該事無巨細地去問。

可潤生和姐姐好像又不一樣,也許朋友和親人本來就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錄音室的公用電腦上不太熟練地幫老師錄完了資料。抬頭看時間,才發現已經快十點了。這會兒晚自習也早就結束了。鬱青把軟盤仔細收好,關掉了錄音室的電腦和燈。

活動樓的很多房間都已經熄燈關門。他背著書包匆匆下樓,卻在一陣流暢如水的琴聲中停下了腳步。過了片刻,半生不熟的單音旋律響了起來,中間還夾雜著一些聽不清楚的細語聲。

合唱排練室的門半開著。鬱青走過去,看見一個梳偏分頭男青年正與潤生肩並肩坐在琴凳上,手指笨拙地在琴鍵上敲擊著:“……你看是這樣麼?”

周圍明明還有其他的人。可這一幕說不清哪裏,還是讓鬱青感到幾分不舒服。

潤生的聲音裏有淡淡的敷衍:“嗯。你要是想學,可以去師大音樂係那邊找個老師。”他起身拿過琴譜:“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對方趕忙道:“這麼急?是有什麼事麼?需不需要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