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湖水凝冰,枯木無生。
一點如豆的幽光透過茫茫夜色,飄忽在寂靜無聲的冰麵上。
挑燈的是一名形單影隻的男子,他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仿佛死人一般無懼寒冷,一動不動的站在冰冷的湖麵中央。
他的左手拎著一柄劍,一柄赤如鮮血的劍。劍鞘上映著慘白的月光,有隻浴火的鳳凰若隱若現。
"你不冷?"
話音剛落,男子的身後悄無聲息的出現一道人影。
來者勁裝疾服,身披烏黑鬥篷,雖然整張臉都藏匿在兜帽的陰影之中,但僅憑手中的一杆龍紋銀槍,就足以證明,他就是人稱滄嶺槍王的銀槍沈虎。
男子似乎並不驚訝這人的忽然出現,隻是微微張開被凍得發紫的嘴唇說道。
"衣重則身遲,身遲則劍鈍。"
沈虎走到離他兩丈處,站定身形。
"有理,怕隻怕你還未拔劍就已凍死。"
男子又道。
"有酒何懼?"
"酒?你喝了酒?"
沈虎雖然將臉隱藏在兜帽下,但口中的語氣已將驚訝露之於外。
他當然會驚訝,酒雖然能暖身,卻也會令人遲鈍,而高手對決拚的就是刹那間的反應能力,若是其中一人喝了酒,那麼還未動手就已是宣告了死亡。
身穿單衣的男子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還是喝了酒,一壇烈酒。
沈虎道。
"你到底是想死,還是覺得我不值得你全力以赴?"
"都不是。"
男子緩緩轉過身,昏黃的燭光照映在沈虎烏黑的兜帽下,漏出滿是虯髯的下巴。
他垂下目光看向手中的長劍。
"這柄劍,名叫霓裳。"
沈虎微微頷首。
"西湖水,一劍亭,公子比爾霓裳劍。江湖人都知道。"
"不,他們不知道。"
"不知道?"
西比爾點點頭。
"我要喝了酒,這柄劍才夠輕夠快。"
沈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已喝了酒。"
"喝了。"
"劍已夠輕夠快?"
"夠了。"
說著,隻見他的右臂輕輕一擺,掌心的燈籠卻已出手。猶如飛鳥掠空,被他甩出十丈有餘,忽又失了勁道化作一隻螢火蟲,穩穩的落在冰麵上。
沈虎看在眼裏不再說話,單手變雙手側身提起龍紋銀槍。隨著一陣骨關節發出的爆竹聲響起,他已做好了出槍的準備。
與此同時,湖邊涼亭內站著一名女子。在寂靜無聲的午夜,身著一襲深衣,外披狐裘大氅,於滴水成冰的季節,翹首以待。
哪怕俏臉被凍的通紅,雙耳失去知覺,也毫不在乎。
她望著,似水的爍眸穿過茫茫夜色。
她看著,看著那個人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直直站在這冬夜的湖麵上。
看著他手上拎著的那柄劍,看著他所說的‘唯劍無求’。
直看到昏黃的燭光照映在冰冷的槍尖,照映在血染的劍鞘上。
然而冰麵上的兩個人卻沉默著,誰也沒有再動一下。仿佛冰凍的湖水一樣,表麵巋然不動,內裏暗潮洶湧。
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不動則已一動便要取對方性命。若自己沒有成功殺了對方,便是給對方取自己性命的機會。
這種機會一次就會喪命,所以絕不能錯失先機。
幹枯的樹枝落在青石般凍結的湖麵,發出沉悶的嘎巴聲。幾乎是與樹枝掉落的同一瞬間,槍王沈虎動了。
巨大的身影在燭光的照映下猛一晃動,銀槍出手帶著勁風,冰冷的槍尖直撲西比爾麵門。
此一招蛟龍出海,其勢之快當屬沈虎槍法之首,其力之猛可斷樹裂石。僅憑這一招,沈虎已不知殺掉多少武林高手。
眼見破風槍尖抵近眉心,對方卻一動不動。沈虎便知勝負已定。腳下再度發力身形更猛,整個人以槍為箭頭,人為箭杆,筆直刺了過去。
然而,隻一瞬間。
霓裳出鞘寒風乍起,錚錚劍鳴不絕於耳。
沈虎已如猛虎下山,撲出六丈有餘。雖然身體依舊保持著向前的姿勢,脖頸處卻多了一條細不可察的血痕。
西比爾收劍入鞘,突然猛的咳嗽起來,本就因寒冷變得毫無血色的麵容,立刻浮現一抹漲紅。
回頭去看沈虎,寒風已經吹掉了他的烏黑兜帽,漏出一張飽經滄桑的麵容,突兀的雙眼死不瞑目,鮮血從他脖頸噴射而出,冒著白氣撒在冰冷的湖麵上。
西比爾艱難的止住咳嗽後,張開口頓了頓,終是什麼也沒說。
多少習武之人終其一生追尋的天下第一,不過一個虛無的名號而已。可就是這麼一個名號,卻教多少英雄豪傑趨之若鶩。
風漸大,冰麵上的燈籠被風卷起滾向岸邊,被一名飛掠而過的錦衣少年一把提起。
隻見錦衣少年呼吸間不過三起三落,便已如一陣風般來到西比爾身前,足可見身法之妙輕功之高。
“公子,玲瓏姐姐讓你快穿上。”
錦衣少年一手提著昏黃的燈籠,一手挽著一件狐裘大氅遞到他的麵前。
西比爾聽後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狐裘大氅披在身上,立馬便覺得暖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