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六:黑雲壓城 既定之天命(1 / 2)

熒惑之中,斌朗經曆太多生離死別,雖然外表看來似乎已經麻木,但其實最為忌諱類似情況,他猛一回頭,低聲嗬斥道:“項風,你不要自己找死。我們一起作戰,或許還能勉強撐下幾波攻勢,我們一退,你哪裏擋得住?留在這裏不過是給日軍當肉靶子。”

項風不為所動,道:“我在上海撤過一次,在福建撤過一次。每撤一次,心裏就被砍過一刀,這次實在累了怕了,不想再挨一刀了。”

熒惑無不變色,項風這話的意思,就是言明自己要殉國了。

“項風!你不要自誤!”洪瑾一拍作戰地圖,指著他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金貴銀貴沒有性命寶貴,留下有用之身,以後還有很多報國機會,要是死在這裏,那就真是全完了。”

“洪大小姐,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眼前的景象,你見過幾次?”項風環視四周,聲音有些顫抖,“這裏幾天前還有一百多人的。”

洪瑾渾身一抖,說不出話來。項風手下一百來名戰士,除了前麵重傷退出戰鬥,目前在外麵作戰生死不明的幾十個外,這裏已經隻有十多個傷兵了,其他的八九十人已經陣亡。

一言蔽之,項風這個連隊已經完蛋,死得差不多了。

項風的眼眸中已有淚光閃爍:“熒惑本領高強,洪大小姐又神通廣大,大約是不能體會我們這些行伍之人的辛苦,這已經是我參軍以來第八次麵對如此場景了,軍中都說斌朗是喪門星,我又何嚐不是?”

斌朗一個踉蹌,滿臉的硝煙熏染也隱藏不了晦暗的神色,抗戰至今,不單中國士兵傷亡慘重,下層軍官同樣換了好幾遍,哪個老兵不是死裏逃生好幾次,說他們老兵都是“災星”還真不為過。斌朗隻是他們之中最為顯眼的一個,其實項風的情況差不多。

洪瑾不願回應這個問題,轉頭對甄獸醫厲聲問道:“戴雲濤這個師長當得越來越糊塗!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難道不知道我們和項風在一起?撤退軍令為什麼不涉及他們連,這不是存心要陷我熒惑於不義嗎?”

“洪大小姐,軍令已下,不管你什麼身份都隻有服從。你要搞清楚,軍中從來沒有向士兵解釋軍令的義務。”甄獸醫再不濟也是老兵油子了,臉一沉,硬生生地把話頂了回去。

“你!”洪瑾麵色一沉,知道今天難以善終了,但她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轉頭對項風勸道,“項風,帶著你的人跟我們走,有我給你作保,誰也不能說你臨陣脫逃。”

項風淒然一笑,什麼話也沒說,轉身走到射擊點蹲下。

“項風!”洪瑾還欲再勸,楊逸走過來拉住她的肩膀,沉默地搖搖頭。

楊逸是看出來,項風已無求生欲望,唯求一死,此人脾氣倔強,絕對勸不回來。說起來,這樣近似全軍覆沒的戰況太多,極大的摧殘了戰地指揮官的意誌,一般人隻怕早瘋了。更為關鍵的是,項風身份特殊,夾在中國軍隊和南洋洪家之間進退兩難,欲要盡忠職守,又恐違背誓言信義,活得實在痛苦萬分。

對項風而言,戰死沙場,既不算違背當年對洪老爺的效忠誓言,也對得起自己中國軍人的身份,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結局,代價就是他的性命。這一切,在洪家意圖在200師內安插暗樁的時候就注定了,一邊是洪家,一邊是國軍,即便兩方是盟友關係,也並非親如一家。項風被洪老爺製住後,不管他願不願意,便徹底淪為打入中國軍隊內部的暗樁,指不定那天洪家就會逼迫他交出什麼軍事機密,所以項風這些年過得尤為痛苦。

而且,他已經和韓紹明一樣,卷進了抗戰聯盟的權力內訌之中,他又沒有熒惑那種恐怖的後台,一旦涉及權鬥,唯有一死而已。

“醫務長,你看看我這裏的傷員,能帶走的就帶走吧。至於我,我欠了洪大小姐家裏一筆債,今天一定要還清。”項風所謂的還債,就是拿自己命來還!項風和熒惑不同,熒惑雖然同樣有南洋背景,但洪家並不能強迫熒惑做什麼,不要說洪瑾不會同意,熒惑中也無人虧欠洪家什麼恩情,用不著看洪老爺的臉色。可惜項風就不同了,他欠著洪老爺一條命,外加一次軍旅生涯,洪老爺隨時都能逼得他生死兩難。

隻怕項風在開戰前已經打定主意,在同古幫助熒惑,特別要幫助過洪瑾一次,就等於償還上次洪家的救助他的人情,便要以殉國的形式強行結束這場合約。

“我項風生平不喜歡欠債,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債務還清,反正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沒什麼好怕的。”項風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這份決心顯然不是一天兩天能下好了,隻怕在他答應洪老爺的時候便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