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卡爾神父這人神秘莫測,立場不明,一邊和德日軸心國高層交往,又一邊在暗處悄悄庇護盟軍勢力,熒惑完全摸不準他到底想要幹什麼,但目前熒惑沒有和卡爾神父翻臉的本錢,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由不得熒惑討價還價。
於是,秦越不得不推掉經濟社那邊的一切差事,整日待在教堂中做好手術準備,連續一周裏,大家都看見秦越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拿著紙筆不斷比劃,明顯在擬定手術計劃。一張張白紙上被畫滿了女性盆腔、腹腔的各層解剖結構,從皮膚往下,肌肉圖、筋膜圖、內髒圖,然後是子宮結構,相鄰的腸道、膀胱也要一一搞清楚,再加上時間和重點標準,最後這些圖紙就變成了一疊珍貴的剖腹產圖譜。
洪瑾閑暇時拿來看過,一邊翻一邊感歎,她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隨便一張拿到歐洲去,在專業人士的眼中,都可以當醫學院的教材使用,全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貴研究資料,很難想象出自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之手。
不愧是卡爾神父的學生,不愧是秦煥風的兒子,可見其醫學功底之深厚,但在另一個角度考慮,這些東西也未嚐不是秦越痛苦表現,為了一個剖腹產手術,居然誇張到畫出了一本教材級別的圖譜,所以,萬一手術失敗,對秦越的打擊絕對難以估計。
不要忘了,秦煥風為什麼活得混混僵僵十幾年,就是因為秦越的母親分娩失敗,遇上了萬中無一的危急重症,即便那並非秦煥風的責任,還是把秦煥風打擊得痛不欲生。
眾人看在眼裏,愁在心裏,卻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看著秦越每天都在翻閱卡爾神父的醫學典籍。
手術日期一天天臨近,壓抑在眾人心頭的烏雲也一日濃厚過一日,隻要卡爾神父毫不在意,他的生活就如同森林教堂的鍾聲一樣,每天定時響起,又定時停止,無論外麵是刮風下雨,還是烈日普照,都不能影響鍾聲分毫,從某種意義上說,卡爾神父真是全緬甸最無聊的人,也是活得最滋潤的人,他每天除了禱告念經便再無其他煩惱,當然,這隻是表麵上,天知道他到底在後麵搗鼓些什麼見不人的勾當。
作為教堂唯一不怕卡爾神父的人,夏戍輝自從搬進教堂後,隻要他和卡爾神父一見麵,馬上就會冷臉,指不定什麼會後就會吵架,自從他知道卡爾神父要秦越主刀剖腹產手術後,便找卡爾神父鬧過很多次。不過兩人都是關在小屋裏吵的,外麵隻能聽見叮叮咚咚的,類似砸東西的聲音,兩人具體吵了些什麼?其他人並不知道,但卡爾神父並沒有因夏戍輝的憤怒撤回決定,這個手術依舊要秦越主刀。
沒有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或許夏戍輝知道,但夏戍輝無法對熒惑言明,他與卡爾神父兩個都是“外人”。
於是,在無休止的壓抑與扯皮糾紛中,手術日期終於到了。
這個日子是秦越和卡爾神父通過計算伢妹兒的分娩日期定下的,還專門請了懂的《周易》的楊逸算過,確實是個適宜分娩的好日子……本來秦越對於算命一說向來嗤之以鼻,但這種時候他也顧不上那些,洪瑾甚至在前一天和卡爾神父在神像前祈禱過,雖然他根本不信神。
隻要能保住伢妹兒母子平安,臨時求個神拜個佛也不算什麼,即便大家都不指望有什麼效果,但哪怕能給秦越安個心都是不錯。
早上,秦越去了一趟伢妹兒的房間,做了最後的術前檢查,確認一切安好後便讓特蕾莎修女準備手術,這次雖然是他主刀,但卡爾神父和特蕾莎修女任然會上台,他們一個會當秦越的輔刀員,一個當手術護士和麻醉師。
斌朗一直守在伢妹兒的身邊,神色焦躁,這是肯定的,如果這次手術順利,他將迎來他在人世上唯一的血親,同時升級為人父。秦越檢查伢妹兒的時候看到了,斌朗的手一直在發抖,臉上的表情也非常僵硬,看來他的壓力不比秦越小。
“今晚的慶誕酒,我一定要喝倒你。”秦越一邊笑嘻嘻地拍著斌朗的肩膀,一邊從斌朗的口袋裏拿出一份紅紙包,那是當初秦衿在醫館定下的規矩,為孕婦接生前,家屬必須用紅紙包包上三枚圓形銅錢送上,錢雖然不多,但寓意為父、母、子三人團圓、紅火、喜慶,求個吉利的好兆頭。昨晚斌朗便按照秦越的要求準備好了,但他一時緊張,居然忘了送上。
“那個,那個那個……”斌朗還是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我們斌朗哥一直都是最沉重冷靜的,怎麼今天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沒事的,沒事的,我都準備了。”秦越把紅紙包揣進兜裏,笑道,“我去手術室檢查,你再陪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