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凃一刀做了一桌子好菜慶祝,還按照洪瑾的特別吩咐,早早地從店裏拿回來一瓶好酒準備著。
自秦越加入熒惑以後,便立即推行了全麵的禁酒令,他嘴上說得還振振有詞,首先是為了大家的健康考慮,但最關鍵的是軍中需要隨時保持警惕,絕對不允許喝得醉醺醺地在戰場上枉送性命,洪瑾覺得有很有道理便同意了,從此以後大家便很少喝酒,其他人或許會偶爾偷偷喝點解饞解悶,連秦越自己都和洪珹喝過解悶酒,但在遠征軍敗退後,熒惑在緬甸行動如履薄冰,洪瑾更要隨時保持大腦清醒,平日絕對滴酒不沾。
今晚,洪瑾知道大家高興,便特別允許開了一瓶酒,夏戍輝還主動提出他代替楊逸去守夜站崗,讓大家好好慶祝一次。楊逸本來不願意,但夏戍輝根本不給他抗議的機會便直接出門了。
眾人都看得出來,夏戍輝名義是說為了大家考慮,其實又在隱隱把自己摘出熒惑行列。不管大家合作多少次,夏戍輝都堅持與熒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即便在這種值得高興的時候,他依舊不願意同熒惑一起慶祝,其行徑與神秘莫測的卡爾神父差不多。
但另一方麵,眾人都認為夏戍輝可信,至於為什麼可信?著連洪瑾都說不出來,似乎隻是一種源自戰場、無法言明的直覺——卡爾神父不可信,但夏戍輝可信!所以當夏戍輝守夜站崗的時候熒惑可安心,如果換上卡爾神父的話,那大家會連覺都不敢睡。
但今晚不管怎麼樣,隻要有夏戍輝在外麵警戒,大家就可以安心慶祝,另一方麵,洪珹已經提前求得鬆平信正的許可,近期森林教堂全麵禁止無關人員接近,哪怕是日軍軍人,不得到命令的情況下都不準去森林教堂“打攪”,名義上是為了讓“秦醫生安安心心的準備當爸爸”,目前洪珹雖然在權勢上被架空,但受日軍高層的尊崇更盛從前,在日軍看來,她不過是要拉攏“秦醫生”的人心,這點小事怎麼都該滿足下。
此時此刻,在教堂大門口,正在低頭整理裝備的夏戍輝突然抬起頭來,盯著幽暗深邃的教堂中說道:“不好好守著孩子,來這裏幹什麼?”
“孩子正在母親的懷裏喂奶,我在不在有什麼關係?”隨著平淡話語一同送過來的,還有一個小小的瓷瓶,泛著陣陣酒香。
夏戍輝搖搖頭,瞟了傳教士一眼嗎,“多謝神父好意了,但值夜的時候不能飲酒。”
卡爾神父輕笑道:“我很清楚你的酒量,這點酒對你而言不算什麼。”
夏戍輝默然不語,沒有接過酒,但也沒有出言拒絕。
“外麵夜風大,能暖和點也是好的。”神父的言語依舊平淡,他搖了搖酒瓶。
終於,夏戍輝伸手,一把拿過酒瓶,也不說謝謝,轉身快步跑進教堂外的黑暗中,他的步伐極為穩健,身影迅速消失不見。
“神父,你應該很清楚這白費力氣。”特蕾莎修女緩步走來,“他不會喝你送的酒,也不敢喝。”
卡爾神父嗬嗬笑著:“他當然不敢喝,但也沒當麵拒絕我的好意,不是嗎?”
特蕾莎修女一愣,點頭道:“這倒也不錯,以他和我們的關係,應該一巴掌打飛酒瓶才對。”
“我愚蠢的學生夏戍輝呀,你跟著我學了那麼久,最關鍵的一課卻始終不及格。”神父的笑聲再次變得陰冷,“人心最為複雜,也最為簡單。因此,要取信一個人,最直接的辦法便是做一件那人認定你絕對做不到的事,比如夏戍輝覺得我肯定會在這次剖腹產手術中搞鬼,我就偏偏要讓那孩子順順利利降生。”
“神父高瞻遠矚,那個叛徒又怎麼能明白其中的真意?”
“那是自然,論本事,夏戍輝是出類拔萃的人才,但論起人心,他就蠢得無藥可救,調教他就像給小孩子棒棒糖一樣簡單。”卡爾神父轉身望著教堂後麵的宿舍,那邊隱隱約約傳來陣陣笑聲,“不過嘛,夏戍輝到底對我的戒心太大,關鍵時候不一定指望得上,反倒是我們的客人,這次幫了他們這麼大的忙,以後驅使起來應該會順手得多,剛才你去抱孩子的時候,小越的反應怎麼樣?”
“他的表情自然多了,眼神也清明了不少,看起來神父為他準備的手術非常有效。”
“那就好,治療‘不醫親’這種心理障礙,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他親手再成功經曆一次,想來以後他也不會恐懼‘不醫親’了。”
說到這裏,特蕾莎修女微微低頭,輕聲道:“前麵的我都懂,但還是不明白神父為什麼要勞心勞力地治療秦越的心理障礙,所以請神父賜教。”
“對了,我都差點忘了,不管是夏戍輝不懂醫,你沒有學醫,所以不明白。”卡爾神父慈愛地伸手撫摸著特蕾莎修女的臉頰,“這也難怪了,不要說是你們兩個,就算秦越自己也太稚嫩。其實很簡單,‘不醫親’可以說是醫者的心理障礙,但其實也是對醫者內心神智的保護。”